“它们要跑了！你们这群没用的小崽子！”
    数年不见，头领还是那副暴脾气，一声大喝吓得边上的鲸鱼不知所措。
    趁此机会，鱼群似乎找到了突破口，朝着空袭向外冲去。
    “哗啦！”
    说时迟那时快，正欲发作的雄鲸看到一个巨大的影子眨眼从他面前穿行而过，抽打鲸尾，掀起的水流组成一道墙壁，把扩散的鱼群击回原位，令它们不安地聚成一团。
    边上的鲸见状，连忙笨拙地互相配合，一鲸一口，很快就把硕大的鱼群逼成一个小球。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至于头领，则是看着面前比自己更佳强壮巨大的落不知所措。
    这个眼神，这个声音，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该死的崽子！
    “我想回族群。”
    落轻声叫着，绕着瑟瑟发抖的雄鲸游了一圈。
    “你，你别小看我！如果你敢挑衅我的位置，我不建议给你点颜色瞧瞧！”
    头领以为他是回来复仇的，吓得结结巴巴大声吆喝。
    可他一看到落嘴里和鲨鱼一样锋利的牙齿以及那恐怖的气势，他就忍不住整只鲸都在颤抖。
    “没有啊？我不想要你的位置，我想回家。”
    一面说着，落试图以肢体语言告诉他自己的意图。
    “啊！你别过来！别过来！”
    然而，当落的尾巴轻轻擦过头领时，头领顿时吓得和将要被吃掉的小鱼一样。
    “够了，你这个野种！走开！”
    大概是想借此机会攀上更高的地位，他的母亲忽然拦在两条鲸面前，狠狠将落斥责了一顿。
    “娘……”
    落受了委屈，极不情愿地呜咽一声，默默朝后退去。
    周围的鲸鱼迅速集结，跑到头领身后，虽然气势不足，可还是虎视眈眈地瞅着面前这条陌生的大灰鲸。
    “嘿，你这小妖精，你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又回来喽！你打算咋办啊？”
    有雌鲸冷不丁地嘲讽一句，引起灰鲸们笑得前俯后仰：
    “啊，也对，你的儿子学不会我们的话，估计和你那肮脏的血有关！”
    落的母亲脸色有点难看，狠狠瞪了这些家伙一眼。
    等到我俘获首领的心，一定要让他把你们打进冷宫！
    “你骂谁呢！”
    令鲸鱼们没想到的是，听到这句话后，原本温顺乖巧的落忽然暴动起来，直接冲进鲸群当中，引起一片慌乱。
    很快，落揪出了那个在背地里说他母亲的家伙，张开巨口，獠牙毕露。
    “啊！吃鲸啦！首领救我！！！”
    那只娇小的雌鲸慌张逃窜，眼看摆脱不了那副利齿，从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尖叫。
    “混蛋！小崽子！给我滚开！”
    首领自己更是吓得不行，只敢口头上乱吠一通。
    原本鲸群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但现在这样乱成一锅粥的场景不让他自己先打退堂鼓逃之夭夭就已经是万幸了。
    眼看那张可怕的大嘴就要咬在雌鲸身上，落忽然不再前进，一个尾巴过去，把这家伙打飞到一边。
    “再敢说我娘，我和你们拼命！”
    落慢悠悠地游回自己的母亲边上，不管他们到底懂不懂，还是威胁道。
    她护着自己不久前和首领诞下的幼鲸，看着这被她抛弃的儿子反过来保护自己，不知怎的，总觉得有些嘲讽。
    可惜，对于她来说，她永远不会真心承认这个“残疾”鲸是他的儿子。现在，她没有感到任何良心上的愧疚，反而从落身上看到了快速升高地位的途径。
    “好了，孩子，不要把事情做得太过。”
    利益的力量是无穷的，于是这只庸碌的雌鲸便改了口，把“小崽子”，“野种”改成了落离开她之前亲切的称呼。
    边上的大灰鲸连忙收敛凶残的神色，温和地看着他的母亲。
    “你待在这儿先。”
    她强忍着内心的不满，鲸鳍拂过他的脸颊，游至目瞪口呆的首领边上，对着首领小声道：
    “他应该是想要回鲸群。”
    “那怎么行！就这个崽子这副模样，我可不会相信他不想来顶替我的位置！”
    雄鲸愤愤地说：
    “你不是和他认识吗！？叫他滚开！别来妨碍我们！”
    “哎呀，首领，您肯定是忘了什么！”
    雌鲸深为这个家伙的头脑简单感到恶心。
    要不是修仙时代后像他们一样的大部分鲸群打破一夫一妻的限制，上位者可以拥有更多妻子，而下面的雄鲸只能和淘汰下来的雌鲸交配，她才不会巴结这个笨拙的家伙！
    “您看，我们族群里的壮年雄鲸不多，现在又要带幼崽，难免对食物的需求量增大，而且附近一些可怕的家伙经常盯着我们。”
    她好言劝着，试图把他脑袋里的一根筋扳过来：
    “这家伙虽然血不纯，不会说话，但有着十足的经历，巨大的体型和凶猛的样貌，可以让他来做一些危险的事情，比如抵御那些鲨鱼——
    “我能保证我可以控制住他，不会让他乱来。”
    经这么一点拨，头领立即会意。
    “咳咳咳！”
    他瞪了附近战战兢兢的族员们一眼，清了清嗓子：
    “经过这家伙母亲的求情和我的深思熟虑，善良的本领袖决定同意让他回到我们的鲸群，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可是——”
    有雌鲸被吓得不轻，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还敢反驳。
    “可是什么可是！究竟你是头领还是我是！”
    头领愤怒地指责着，压灭一切不同的声音：
    “好了小家伙，回家吧，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鲸群里的一员了。”
    落瞅了瞅头领背后暴动不安却又无可奈何的鲸群，还有态度转变比老天爷变脸还快的雄鲸，陷入了沉默。
    “唉……”
    良久，他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下了什么决心。
    ……
    转眼间，两年时间一晃而过。
    落一声不吭地跟在鲸群的末尾，上下摆动自己的尾巴，把速度控制得和鲸群差不多慢。
    两年或许对一只健康的鲸来说不算太长，却也说不上太短。
    在这无趣的两年里，他承担着被挖苦的职责。
    遇到危险的猎物，他总是第一个被吆喝赶上。
    遇到危险的敌人，包括头领在内的鲸鱼全部都缩在他的背后。
    甚至在夜里睡觉的时候，这些鲸鱼也会分配给他最长的守夜时间。
    如此看来，他的生活似乎就是一只鲸群下层鲸鱼的真实写照。
    可他从来体会不到一个家该有的感觉。
    不论他帮首领把鲸群保护得多么好，为了驱逐敌人流了多少的血液，那些灰鲸总是用异类的眼光看着他，在背地里嚼他的舌根。
    甚至连那些半大的幼鲸都敢取笑他，以捉弄他为平常的游戏。
    不仅如此，他的母亲还每天过来为他做心理疏导，告诉他要怎么宠爱鲸群里的幼鲸，不要和他们计较，要怎么保护娇弱的雌鲸，任他们劳怨，要怎么服从首领的命令，哪怕首领让他去和凶妖搏斗。
    落天真，但他不傻。
    自想回归族群却遭到排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这些灰鲸不会容忍他的存在。
    他们只是需要他的体魄，他的凶相，需要一个任劳任怨的机器。
    因此，他早已经对他出生的族群失望透顶，奈何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他希望他的母亲可以醒悟，了解他为她而来的苦心报答。
    毕竟是他的出生导致了她的难堪。
    错的是他。
    好在至少最近，这只雌鲸的地位正逐渐攀升，经常和头领赖在一起，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成为名正言顺的“鲸群皇后”了。
    至于介时落会不会选择离开。
    那要看他到底有没有把心里残存的，对于鲸群的幻想彻彻底底斩断了。
    他有预感，他看的还不够多，还不够透彻。
    或许很快，他就可以解决岔路口的那个抉择。
    ……
    今天的头领好像有点奇怪。
    落瞥了正在和陌生的鲸交谈的头领一眼。
    那只陌生的鲸显然是其他族群的，而且并非灰鲸。
    可一向对外来鲸鱼十分厌恨的头领居然和他谈得非常融洽，而且隐约间，他还看见这厮露出快乐疯狂的神情。
    “喂，小崽……孩子，快过来！”
    随后，头领尽量摆出一副温柔的神色，试图把落唤到身边来。
    看他那张恶心的脸，哦！
    落真的很想给他一尾巴，最后还是硬生生憋在心里，游到了两头鲸跟前。
    “你好。”
    出于礼貌，即使知道对方听不懂，他还是轻声哼了一句。
    “啊！就是他！就是他！”
    谁知听到他的声音，这只大鲸居然开心地尖叫起来。
    落被吓了一跳，极速地回想着自己是不是曾经得罪过类似的鲸鱼。
    搜寻片刻后，的确没有什么结果。
    看来不是遇到了仇家。
    “好样的，你这只笨鲸！事成之后，你的亲人和下手会由我们沧海庇佑！”
    大鲸高兴过后，用鳍重重拍打着首领的脊背。
    “哪里哪里，为大人献力是我的荣幸。”
    首领很明显因为疼痛而面目扭曲，却还是高兴回答：
    “实不相瞒，这孩子因为没法和鲸**谈，十分孤僻。作为他的族长，我也希望他能够有一个好的归宿！”
    落撇了撇嘴，瞅着首领如同狗一般跪舔+歪曲事实的模样。
    估计又有什么糟糕的事要发生了。
    ……
    陌生的大鲸走后，落在鲸群中的地位如同插了翅膀一样迅猛飞升。
    那些原本唾弃他的雌鲸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大反转，一下子对他好声好气，甚至还呵斥平常被她们捧在心里的幼鲸，阻止他们捣乱。
    至于头领，也没再让他做什么过于劳累危险的事情，更别说到背地里咒他骂他了，最近甚至腆着脸上来问他有没有对哪只雌鲸产生的兴趣，想要好好玩玩的……
    这一切迹象都让落受宠若惊，甚至屡次三番怀疑过自己应不应该连夜逃离。
    可在好奇心与对这些灰鲸们的观察结果的驱使下，他认定这件事应该不会对他产生太大危害，于是选择暂观局势，再做选择。
    就这么过去了大概一个星期。
    大鲸再一次出现了，带着他庞大的鲸群。
    比起落现在待在的族群来说，面前的鲸群和其相比简直就是蚂蚁和大象的区别。
    “那个可爱的孩子呢？他在哪？”
    头领激动地想和大鲸叙旧，以便打好关系，没想到大鲸刚刚来到，便略过了这厮的迎接仪式，直接要求见落。
    “啊，他在那儿呢，您不用担心，他跑不掉的。”
    头领呆滞片刻，干笑了几声，想给自己挽一下场面。
    “哦！孩子！快！快过来！”
    然而大鲸直接把他撞开，高兴地朝落叫着。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落困惑地游到大鲸面前，凝视大鲸的眼睛。
    “女儿！快快快过来，为父给你找了个同伴！”
    大鲸仔仔细细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兴奋地朝自己鲸群呼唤。
    不过片刻，一只比落稍微娇小一点的鲸鱼慢慢游出，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面前的落。
    “你好，我叫渊啼。”
    这是一只雌鲸，嗓音令鲸着迷而音色极佳。
    落听到这声招呼后，当场愣在了原地。
    是的。
    这只雌鲸的声调和他几乎一样。
    也就是说，她也是一只混血鲸。
    “你好，我叫落。”
    知道自己不是世界上的唯一后，强按住内心的欣喜，落试探着问道：
    “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当然能！”
    渊啼看起来很是高兴地甩了甩尾巴。
    “女儿啊，你看，这同伴你满意不？”
    大鲸见他们交谈许久，自己却听不懂，忍不住凑了上来。
    “爹，我很满意。”
    令落更为惊讶的是，渊啼居然回头应了一句，音调与和他交谈时截然不同。
    “那就好那就好！”
    大鲸得到肯定，简直像一个受了夸奖的孩子：
    “那啥，闺女啊，你看你也这么大了，有没有打算和他成亲？老爹举起两只鳍一只尾巴赞成你！
    “你看这家伙又是强壮，又比那个傻呆呆的头领要聪明，而且还很有气势哩！”
    “爹！讨厌啦！”
    渊啼脸色一变，撞了撞自己的父亲：
    “我这才刚见到他你就和我谈这件事，女儿都还没和他好好相处呢！”
    “啊好好好好好是爹不对，闺女，爹不打扰你们了，你俩好好玩哈！”
    大鲸被孩子责怪，惊慌失措地迅速跑开，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我知道你想问很多问题，我们去别的地方说吧，这儿鲸杂。”
    赶走老爸后，渊啼重新审视一脸疑惑的落，叹了口气。
    ……
    两只鲸游了许久，最后停在一块巨大的礁石背后。
    “有什么问题，你先问吧。”
    渊啼很平缓地说。
    “你为什么可以既和我说话，又与普通的鲸交谈？”
    落把心头最迫切知道的问题道出，语气急促：
    “你是大妖吗？”
    “我不是大妖。我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原因是我父亲曾经冒过生命危险，替我向无尽海域的主人求过情。”
    渊啼回答：
    “她教会了我感悟灵气和吐纳灵气，运用妖力的方法，并帮我改造了我的发声。
    “当然，我明白你的感受，知道你也想和同伴交流，但是你大概不能去求那位主人了。
    “主人说一切问题应该靠我们自己解决，这一次帮我是因为我父亲的挚诚和鲸群献出的代价。”
    听到这里，落原本兴奋的眼光立即黯淡了下来。
    “你的父亲对你真好。”
    他撇了撇嘴，想起自己那个放浪到甚至没空回来看他一眼的野父和鲸群里变腔嫌弃他的母亲。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我父亲是我们鲸群头领的大哥，地位虽然不低，但他遵循的是一夫一妻制。”
    提起往事，渊啼有点儿小小的难过：
    “只是父亲爱上了别的鲸群的雌鲸，诞下了我这个混血儿。而把我带到一岁后，我娘又因为某些原因去世了，只剩下我一个女儿。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碍于身份，他无法把母亲接到他们鲸群生活。
    “可能是愧对母亲，也愧对从小就不能和别的鲸说话还被排斥的我，自那之后他不顾反对，把我带回了沧海，并孜孜不倦地教我鲸语，可惜始终没有结果。”
    “抱歉，让你想起这些不好的回忆。”
    落眨眼看着面前来之不易的同伙，愧疚的情绪涌上心头。
    “没事，都过去了。”
    渊啼吐出一口水汽。
    “那个……请问一下，你可以教我怎么运用妖力之类的吗？”
    沉默良久后，落小心翼翼地恳求，随后害怕冒犯到她，迅速补充：
    “如果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吧……”
    “当然没问题啊。”
    不料她居然很是大方：
    “不过在这之前先不要太急，我们一起去外面玩玩吧！
    “毕竟从小到大，我还没有过一个玩伴……”
    ……
    在得到沧海鲸群的允许后，这两只独特的鲸开始向着海的远处进发。
    不用向落的族群征求意见，因为自从大鲸把他的女儿带来后，头领已经带着他的鲸群成了沧海的附庸之一。
    可以说，如果落和渊啼真的附上一层关系的话，他就可以立刻翻身踩在那只让他恶心的头领脑袋上。
    只是由于两只鲸之间暂时只是朋友关系，也没有想到那么深的层面去。
    “哗啦！！！”
    落和渊啼在一处海面猛地探出头来，共同凝视天边如同凤凰展翅一般的火烧云。
    “小的时候，我爹看我孤单，总是带着我到海面上来看星星，看晚霞。”
    渊啼轻声道：
    “爹爹还给我讲了个故事，他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漂浮着一只背负岛屿的大妖巨鲸，巨鲸背着的岛屿上有一座城，城里生活着不喜欢与世斗争，看不惯世态黑暗，没有修为也不想修仙的凡灵。
    “他们在那里过着快乐的生活，创造了许许多多的机关和工具，并且因为岛屿常年和巨鲸绑在一起，游动于云层之上，苍穹之间，成了灵气最浓郁的地方。
    “岛屿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灵土，每一寸岩石都是灵石，每一株杂草都是仙药，每一颗大树都是灵材，富饶美丽。
    “然而，贪婪的修仙者们最终还是发现了这座天空之城，伸出了他们可怕的魔爪。
    “在人妖共同的攻击之下，为了保护岛屿，巨鲸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最后，她将岛屿剥离自己的身体，转移他方，唱出了一曲悲怆的鲸歌，在歌声里和所有的修仙者同归于尽。
    “那个时候，天空被她的歌声震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大地在崩坏，海洋在咆哮，整个世界都为之震动，仿佛下一秒就会崩塌！
    “后来，我们叫这首鲸歌为灭世。当它的主人奏响这首歌曲时，在攻击范围内，没有任何生灵能够存活下来，包括它的主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