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chapter 273 聚魂魂归
有居缨从旁协助,聚魂阵很快就在焉渊宫后山摆开,阵眼的祭品是九婴准备的,上古凶兽的鳞片与一碗血,对于这阵法来说,已是绰绰有余了。
舜汮已经命叔得与参卫时刻留意着北荒各处的状况,尽快办成此事,也能了却她的一桩心事。
“不必担心,为师会为你护法,你且安心去做便是。”刑天道。
“有劳师父了。”她望着眼前的阵法,略有迟疑。
她的确很想救梵泠,为了救他,她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才打听到这个法子,本该毫不犹豫地步入其中,只是之前刑天对她说的那些话令她很是不安。
她总觉得师父可能知道些什么,若是真如师父所言,梵泠早已散魂,那么这八万年,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又是谁?
她凝视着掌心的一魂一魄,陷入了沉思。
这是她在梵泠羽化的时候,拼了命夺下的,那会儿她也没想那么多,只知道不能就这么让他走,只想将他留下。
在那苍凉至极的天荒中,只有他愿意同她这个失去了一切的小麒麟说说话,陪她习剑,板着脸教她如何才能在天荒活下去。
于她来说,梵泠不是什么上古风神,他只是和她相依为命的梵泠,她把所有的不甘和悔恨都说与他听,失去左臂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弱肉强食的天荒,有谁会怜悯一个连刀剑都拿不起来的武罗神将?倒是她这一身稀罕的血肉,引来无数魍魉争相抢夺。
那时的她,不是什么尊华帝姬,也不是叱咤一方的东极军主帅,她什么都不是了……
唯一向她伸出手的,只有梵泠。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失去他。
她步入阵法的那一刻,五行运转,天地仿佛都褪去了原本的色彩,翻滚的浓云间,灵气与阴气相互穿梭。
舜汮将手中的一魂一魄祭出,置于生门处,谨慎地注视着逐渐被吸引过来的各处元灵,这些灵一直漂泊于六界之间,遇此强大的阵法,便会不由自主地与之靠近。
然而已经过去半柱香功夫,还是没有发现梵泠散落在他处的魂魄,这一点令舜汮尤为不安。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她看向刑天,“聚魂术怎么会没有用!”
这毕竟是从魔界传下来的古阵,耽搁久了,刑天的护持便渐渐弱了下去,再继续下去,会引来更多来历不明的魂魄,整个北荒恐怕都会被这些阴气所笼罩。
“阿汮,停下来!”他当机立断。
舜汮也感觉到四周不祥的气息越来越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当即关上了几道阵门,强行将阵法停下。
然而,正当她打算收起那一魂一魄时,一道惊雷自九天劈下,眨眼间,那一魂一魄便消失在眼前,不知去往何处了。
“梵泠!”她大为吃惊,伸手欲夺,却还是迟了一步,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阵法渐渐消失,天地间的浊气也随之散去,云幕散开,天光照在身上,却连一丝暖意都感觉不到。
刑天还是头一次见到舜汮这般慌乱无措的样子,她就这么站在那,始终难以置信地注视着掌心。
“怎么会这样……”她脸都白了,双手止不住地在颤抖,“不应该是这样的,梵泠……梵泠!”
她慌张地四处寻找,却再也看不到那一魂一魄的踪迹,它就像是从未被她握住过,从未出现过,就这么从她眼前消失了。
“舜汮!”风华虔见她有些不对劲,赶忙上前,却见她双目通红,无措地抓着他的胳膊。
“怎么会这样,阿虔……他去哪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不是只要有了聚魂术就可以了吗?他怎么会突然不见了!……不行,我要去找他!”她摇着头就要走。
“你要去哪里找!”他急忙拉住她,“这世上没有一定能成功的法子,在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你根本无从下手!”
“没有元鼎,他的魂魄几日之内就会散掉,我不眠不休地找,一定能找回来的!”她不肯死心地推开他。
那是她的梵泠啊,她以为终于能救他了,却害他散掉了最后一魂一魄,早知如此,另想法子就好,哪怕只有一魂一魄,至少还有一线希望,至少他还在,可是这一回,他却是从她手中消失了……
“阿汮!”刑天拦住她,“你急什么,急就能把那一魂一魄找回来?这聚魂术为师有所耳闻,若是他的魂魄真的散落世间,必定能召回来。”
她一愣:“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刑天看着她的双眼:“你可有想过,或许他的魂魄本就没有散掉,而是在这六界之中的某一处,你用聚魂术试图将他召回,可对于魂魄来说,阵法的力量或许远不如自身对这一魂一魄的召唤。”
她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您是说,梵泠他……还活着?”
刑天摇摇头:“不好说,只是有这种可能。况且你强留下的这一魂一魄,依为师之见,并没有入魔的迹象,倒是十分纯净,为师怀疑,你在天荒遇到的,并非是风神禺疆。”
看他脸色,似乎对今日的结果,也有所预料。
“为师让你用这聚魂术,便是想看看,这魂魄究竟是何来历。眼下它恐怕已经回到原本的魂魄中去了,能在天荒那种地方护得住你,此人来历,必定不凡。”
“可如今魂魄已去,该如何找到这个人?”舜汮心中又喜又愁。
梵泠还活着,她自然是欢喜的,可茫茫世间,要去何处寻找?
“世上能有如此本事之人,并不多见,尤其是还能出入天荒,逗留八万年之久,耗费法力何止千年。”刑天迟疑道,“缘分未尽,必定还能再遇见,且容为师仔细想想。”
他总觉得那魂魄中略有一丝熟悉的气息,只是过于微弱,一时间他也无从着手。
舜汮叹了口气:“罢了,只要还活着就好……”
她想见一见那个费尽心思陪了她八万年的人,却也知道世间缘分最是不可强求,攥着不放又能如何,就像当年她为叶珩那一世改命,因果轮回,都报应到她的身上。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丝执念,再给他招来灾祸,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哪怕于某一日擦肩而过,不知姓甚名谁,只要她知道是他,就够了。
北荒还有太多的事辄待处置,眼下她最该上心的,便是如何对付颜玦和混沌兽。
昨夜,刑天已经对她说起涂琈琴的去向,她倒是没想到他常年在诸余山中隐居,对这六界之内的事还留了心眼。
涂琈琴如今就在大荒大言山中的一座石窟深处,施法混淆视听,以至于极难找到。
他与西王母有些私交,亲笔书信一封,传去了离瞀宫,如今想必西王母已经看过。
他究竟写了什么,舜汮不知,不过既然敢写这封信,想必对此事也有八九分的把握了。
“颜沅的性子,最是容不得这样的事,一旦起了疑心,便会留意这个养女的一举一动。”刑天道,“把柄这种东西,抓现行的最是有用,一个小丫头罢了,论心思,及不上颜沅,假以时日,必定会露出马脚。你若等不及,推波助澜一番也可,不要心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等蠢事,为师可没教过你。”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他出山之前,便有所准备。一个十余万岁的小丫头,惯会来事,也不知是如何教养出这等不知好歹的脾性,连焉渊宫都动得,忒不知天高地厚。
听说她还对叶珩有意,他虽在诸余山中多年不出,却也还记得,当年二位真神给储瑶宫和葶洙宫之间赐了一门亲事,他的徒儿,便是储瑶宫名正言顺的帝后娘娘。
且不论尊卑悬殊,一个小小的沧海之灵,不过是得了些机缘,看在颜沅的份上被尊一声“神女”,不晓得哪里来的脸皮,非要横插这一脚,往好听了说是钟情不悔,要他来说,那就是不知廉耻。
何况真神赐婚,当初乃是问询了天道,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哪里轮得到旁人觊觎?
如今还勾结混沌,险些要了他徒儿性命,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在诸余山中太久了,这世上的人许是都将他忘了,他可没有什么好脾气,徒弟笨归笨,嫌弃归嫌弃,那也是他唯一的徒儿,做错了什么,他替桓君管教就是,但若是给别人欺负了去,他可不会善罢甘休。
……
九幽海外,一场苦战刚刚结束,天兵天将收拾着残局,时刻警惕着,防范混沌再袭。
叶珩刚准备回帐中同九霄他们商议接下来的应敌之策,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扶住了手边的柱子,依旧难以平复。
他感到体内的元灵在躁动,不得不强行压制。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感觉逐渐散去,眼前恢复了清明,稍作喘息后,他难免疑惑。
抬眼却见一缕幽魂从空中徐徐飘落在他眼前,仿佛有着感应一般,他能清晰的听到这一魂一魄中传来的低鸣。
他伸出了手,那一魂一魄转眼间便钻入了他掌心,融入他的元灵中。
契合的那一瞬间,从未见过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他脑海中,整整八万年的记忆,一夕归来,他陷入了恍惚。
昏暗的天光照在灰蒙蒙的山峦上,寒风卷起无数沙尘,迷住了双眼,仿佛置身于一座看不到尽头的囚笼中。
粗粝的砂吹在手背上,像是无数的小刀子在划,一丝一丝地疼。
他眼前的女子披散了长发,浑身上下没有几处完好,伤得很是狼狈,可那双赤金色的眼瞳却比朝晖还要明亮,她望着他的眼神,带着好奇与感激,一眨都不眨。
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我叫舜汮,是麒麟之后,敢问恩人尊姓大名。”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犹豫了片刻,抬眼望着她。
山风呼啸而过,他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我叫梵泠,上古风神。”
……
离瞀宫神女殿中,一片沉寂,只有长明灯的烛火在微微颤抖。
颜玦坐在烛火旁,却觉得四周冷得像是北海的冰天雪地,自从焉渊宫回来之后,恐惧总在心头萦绕不去,她如今梦里都能见到提着剑找她寻仇的舜汮。
北荒战事的结果已经传回来了,东极军险胜,却也死了数万的将士,舜汮回到焉渊宫后,下令严查协助混沌出世的内鬼。
心头绷了数日的那根弦,在得知舜汮还活着的时候,彻底断了,
当看到丝丝缕缕的邪气从门外漫进来,逐渐凝成混沌的模样,她冲上去揪住了他的衣领:“你不是说会帮我杀了她吗,她为什么还好好地活着!我冒了那么大的险为你偷出了图,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混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伸手捏住她的手腕,轻而易举地让她松开了手。
“本尊是答应过你会杀了舜汮,但你没有资格如此质问本尊。东极军元气大伤,若不是看在这一点,本尊不会由得你如此放肆。”混沌将她逼至榻边,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本尊是来告诉你,刑天出山了,他已经给西王母寄了信,信中写了什么,想必不用本尊多言,你动了他徒弟,他不会轻易罢手。”
颜玦心头一紧:“刑天上神……他怎么会……不,我没有留下破绽,他怎么会怀疑到我头上?”
“没有留下破绽?”混沌笑出了声,“你倒是自信,据本尊所知,你杀人的手段可真不够利落,连簪子被人拿走了都不知道啊。”
她吃了一惊,立刻明白了他话外之意:“……你监视我!”
“本尊只是怕你办事不力,倒是没想到你还真留下了把柄。”
“你既然看见了,为何不提醒我?!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难道你眼睁睁地看着舜汮查到我头上来吗!”颜玦怒极,伸手便打,却被攥住了手腕,一阵天旋地转,便被死死压在了床上。
混沌不悦地眯起了眼:“你的胆子,愈发大了……”
颜玦挣扎不了,只感到他正沿着她的脖颈一点一点地啃咬下去,惩罚一般缓缓逼近了她胸口,妥帖的衣衫被掀起,她吓得一阵战栗!
“不!”她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拼命的挣扎起来,试图挣脱他的钳制,“你放开我!”
混沌抬起了头,血红的眼睛紧盯着她,伸手拭去了她眼角溢出的泪,漫不经心道:“怎么,害怕了?你要知道,若是你做的那些事被仙界的人发现,你会被如何对待,与之相较,本尊至少会保你一命。以刑天的手段,不用多久就会对你下手了,谁会护着你,你自己想想清楚,本尊在九幽海等着你……”
他化为黑雾缓缓从她身上褪去,直至消失在这间屋子里。
颜玦惊恐万分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腿,在榻上瑟瑟发抖,久久都无法从恐惧中回过神来。
此时屋外窗下,颜沅听着屋中传来的阵阵低泣,脸色越来越冷,紧紧握住了手中,刑天的亲笔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