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chapter 274 我想你了
混沌似乎终于对此战上了心,九幽战乱频频,八荒六合内,但凡是能落脚的地儿,都有可能受到死灵的侵袭。
叶珩分身乏术,焉渊宫那一战的结果,还是涔阳前来禀报,他才知道舜汮被人摆了一道,死在北荒的东极军将士,都已入土。
这场战事很快传遍了九幽,前来助战的东极军听闻此讯,并无多言。
只是面朝北荒的方向,竖起了东极军的战旗,所有将士跪在战旗下,虔诚而决然地对着那个方向致哀,而后遵从军令继续守卫此处。
东极军的军令,都刻在每一个将士心里,他们相信,他们的主帅一定会来到此处,率领他们踏平九幽海,亲手诛灭混沌兽,所有的悲伤与不甘,都将为了那一刻而留。
“师父,您去看看三殿下吧。”九霄劝道,“听说刑天战神也出山了,这里还有我们在,三殿下心里想必不太好受,您且去看看。”
叶珩不答,只是皱眉沉思。
九霄无奈地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涔阳上前:“神君,您前些日子吩咐属下去查的事有眉目了,弱水崖下发现了一块玉珏,乃是颜玦神女的贴身之物,看来神女的确去过那个地方。”
闻言,叶珩面色一沉。
“您……要将此事呈报天君吗?”涔阳问。
他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原以为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若能悔悟,我还能念在往日,保她一命,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此次焉渊宫受创,属下怀疑……也与神女有关。”涔阳怎么也想不通,放着好好的神女不做,为何要几次三番地与那混沌为伍。他跟随叶珩多年,从未见他动怒,但这一次,颜玦神女显然是触及了神君的底线,“不知三殿下如今怎么样了……”
依着三殿下的脾气,若是知晓此事与颜玦神女有关,还不得提着剑过来啊。
他心中发愁,回头一看,发现叶珩神思飘忽,竟然又在出神。
从昨日起,他就发现叶珩时常心不在焉,有时喊他数声,都不见其回应,不免有些疑惑。
“神君,您怎么了?”
叶珩沉默良久,忽然道:“涔阳,我想起来了。”
涔阳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弄得有点懵:“……您想起什么来了?”
“天荒的事。”
“啊?……”涔阳更摸不着头脑了,“您去过天荒吗?”
他在储瑶宫多年,可不记得有这茬啊。
叶珩合上双眼,叹道:“八万年前,我曾丢失过五成法力,便是在天荒丢的。”
这么一说涔阳倒是还记得,当初得知叶珩莫名其妙没了五成法力的时候,可把他急坏了,可就连神君自个儿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对外也一直瞒着,这么多年过去,始终无果。
难不成神君这会儿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将叶珩方才的话仔细琢磨了一遍,恍然一合手。
看来此事与三殿下有些关系啊!
叶珩沉默不语,将昨夜涌上来的记忆细细理了一理,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世间的因果难不成真是早已注定好的,他丢失的五成法力,便是当年他悖逆天道而得的苦果?
身为上神,他凌驾于众生之上,却始终无法跳出这天道轮回,他所做的每一个抉择都事关天命,昨夜元灵归一,可法力却终是没有回来,看来这便是他当年以元灵离体,附身于风神体内的代价了。
阿汮强留下的一魂一魄中,便是这八万年来,他关于天荒所有的记忆。
他始终放心不下,吩咐涔阳留下,起身前往北荒。
……
找到舜汮时,她正坐在东极军的战旗下,兮梧剑横在她膝头,被她轻轻地抚着。
他站在树下,静静望着她。
许是那八万年的记忆着实令人心生感喟,从前没想起来的时候只是觉得她太过在乎那一魂一魄,在乎到他都忍不住要嫉妒那个死去的风神,他拥有着他错过的那八万年,无论过去多少年,她都会一直记得他。
如今才明白,她为何会这般放不下。
他简直不敢想象,她是如何带着他的一魂一魄走到今日,他一时的心软,留下了这段缘分,最后撒手离去,对于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他不后悔以五成法力换来这八万年,只是心疼她在那样的地方,还要历经他亲手给的死别。
似乎是察觉到他来了,舜汮抬起了眼,淡淡地笑了笑:“怎么不过来?”
仿佛得到了容许一般,他一步步朝她走去。
八万年的光阴,都揉在了眼底,如波光般缓缓地荡开,直至他走到她面前,忽然被她紧紧地抱住。
他还没开口,便听她道了一句:“宝,我想你了……”
这样温柔又无奈的口吻,就像在对他撒娇,令他颇为惊讶。
他低下头,看着她埋在他胸前的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发:“累了吗?”
北荒一战才刚结束,她的脸色看起来还有些苍白,想必这几日都没歇息过。
舜汮埋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北荒受此重创,是我发觉得太晚,连被人盗了部署图都不知,看来真是多年不战,松懈了……”
她将颜玦的簪子举到他面前,闷声问:“若我说要杀颜玦,你会护着她吗?”
看见这支簪子的瞬间,叶珩便知道她已经认定了此事是颜玦所为,她心中的恨,远比看见的要多。
“我已经派涔阳去查了弱水崖的事,在崖底的乱石中找到了颜玦贴身的玉佩,只待找到涂琈琴,便能定罪。”
“不要答非所问。”她抬起头,凝视着他的双眼,“颜玦是你捡回来的,她倾心于你,四海八荒无人不知,我信你对她没有儿女私情,可其他的呢?她害死了那么多东极军将士,我若是抓住她,必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甚至让她死无全尸,我素来是有仇必报的性子,这样做或许你会看不惯……你要是想为她求情,可要趁早。”
她没有半点说笑的意思,颜玦对东极军做的事,她绝不会善罢甘休,便是西王母跪在她面前,她都不见得会心慈手软。
但是叶珩不一样,他若念在当年情分,要为颜玦求情,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狠得下心来。
叶珩无奈地笑了笑,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道:“你怎么总觉得我会护着她?若是我有意袒护,何必还让涔阳去查她?”
他将那枚玉珏递到她手里:“你若想为东极军报仇,便去做吧,我给你撑腰。”
舜汮握着那枚玉珏,久久无言。
叶珩能这么说,她心中还是欢喜的,她今日也不是来逼着他对颜玦下手的,不过是见了他,就总忍不住使些小性子,她镇守北荒这么多年,怎会不晓得以大局为重。
此时杀了颜玦,的确痛快,可是对于这八荒六合遭逢的灾厄,根本无关痛痒。逞得一时之快,却误了大事,实在不明智。
她将玉珏收了起来,道:“颜玦的命,我迟早要取,不过眼下,她还有别的用处。”
叶珩似乎料准了她会如此,忽而一笑:“我方才若是答得不合你心意,你会生气吗?”
“不会。”她幽幽地瞥了他一眼,“但是焉渊宫的大门,逢你必关。”
叶珩:“……”
怪不得涔阳总说女人心海底针。
“咳嗯。”刑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师父您何时来的?”舜汮吃了一惊
刑天瞥了她一眼,面不改色道:“从那句‘宝,我想你了’,为师就站在这,你这不孝徒,眼里只有叶珩上神吧。”
被戳个正着的舜汮默默别开了视线。
若论辈分,刑天算是叶珩的长辈,自当以礼相待,叶珩一揖手:“刑天上神。”
刑天看了看他暗含笑意的眼,又瞧了瞧自家徒儿心虚的脸色,呵了一声:“多年不见,你倒是真不客气,我唯一的徒弟就这么被你拐到手了。”
舜汮冲他挤了挤眼:“师父,您能说得委婉一点不……”
“还委婉什么?”刑天皱眉看向叶珩,“我且问问你,你和我这徒儿,可是订了亲?”
叶珩目不斜视:“的确曾订过,不过一年前已经退了。”
刑天眉梢一挑:“所以呢?”
他握住了舜汮的手:“待混沌的事平息后,我会按礼数去葶洙宫再提一次亲,将她娶回储瑶宫。”
“你别跟我师父说这些呀……”舜汮的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反观这二人,聊得真是老神在在。
且她怎么不知道他有再去提亲的打算!
刑天板着脸:“如何说不得了,太华宫那小子都同为师招了,睡都睡了,还这么怂!”
若是此刻有个缝,甭管是地上的还是墙上的,她都想钻进去。
回头定要封了那二愣子的嘴!
刑天无奈地摇了摇头:“为师过来,是给你送药的,你且看看时辰。”
说罢,一碗药汁便出现在他手中,递给了她。
叶珩一怔:“你受伤了?”
“没有没有!”她连声辩解,“只是调理的药罢了。”
刑天皱眉:“怎么,你没告诉他?”
“这不还没来得及说,师父您老人家就出来了嘛……”舜汮尴尬地笑了笑,对叶珩道,“其实这事儿也没想瞒着你,只是还没有个定数,也不好说,你也晓得我的左臂废了,如今只能用剑,可混沌兽哪里是这么容易对付的,要想除掉他,没有武罗枪是不行的,所以我让阿虔给我用药,治我的左手。”
她的左手是如何废的,叶珩自然知晓,只是没想到事到如今,她竟想着重拾武罗枪。
“他可有把握?”
“权且让阿虔试上一试吧,眼下谁也说不准。”她道,“你突然从九幽回来不碍事吗,我听闻这几日你们与混沌数次交战,你将此方带回去,便能对付那些死灵了。”
她将刑天给的法子交给他,让他先回九幽去。
“北荒才遭重创,不如将九幽的东极军撤回来……”
“不必。”她摇摇头,“你放心去吧,北荒这边,我自有安排,况且师父也在,混沌才败退,近日不会再横生事端,我过些日子,去九幽寻你。”
叶珩知她心意已决,且九幽那边的确不能掉以轻心,今日赶来看她一眼,已经耽误了半日,再不回去,恐会生事。
他皱着眉点头:“好,你自己留心些,若是有难处,立刻传书到北荒。”
她笑着凝视着着他:“好,我记着了。”
眼见着他化作流光远去,她才松了口气,回身对刑天道:“多谢师父。”
刑天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你这会儿话说一半,回头被他晓得了,还不得跟你急眼?”
她笑了笑:“这不也是无可奈何嘛,他突然出现我也是吓了一跳,只想着若是说漏了嘴,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昨夜,她已经同刑天商量过了,要想杀了混沌,光有武罗枪远远不够,但是她从北海之滨带回的那张图倒不是一般的阵法,过去的典籍中记着,那阵法是上古时代,伏羲真神用来封印混沌兽的秘阵,其实不然。
世人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刑天身为上古战神,曾在伏羲麾下为将,共同讨伐混沌,关于那阵法,他知道得比那些书中记载更为清楚。
那不是什么封印阵法,而是诛杀阵法。
当年的伏羲真神,是想替这八荒六合除去这一害的,玉山宫常兮殿下为此阵更是耗尽一身血肉,只可惜真神当时身负重伤,无力支撑此阵法,发挥其完全之力,拖延许久,却无法诛灭混沌兽,险些让他挣脱出来。无奈之下,只得将其转为封印之阵,以息壤为牢,将其封印在北海之滨。
女娲真神与伏羲真神因此耗尽修为,双双羽化散灵。
若要重开此阵,需冒着极大的风险,当年的常兮殿下乃是凤凰之后,以神兽血肉撑起诛杀之阵,再也没有回来,如今要想杀了混沌,却唯有此法。
眼下最适合开启诛杀阵的,其实是叶珩。
刑天也同她说过,灵兽始祖的血肉,相较于其他神兽来说,更为强大,若是由他去做,诛灭混沌指日可待。
可舜汮拒绝了这个有九成把握的建议。
若是从前,还有搏一搏的机会,可如今叶珩只有五成法力,她冒不起这个险。
“师父,算徒儿求您,只有这件事,决不能告诉他,就当一切如常。”她垂眸看着手中的兮梧剑,眉眼间全是笑意,“若不是您还记得这剑法出自储瑶宫,我都不知道,原来他为我做了这么多……”
刑天命她使剑给他看的时候,她还觉不解,可待她舞完一段后,他却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叶珩的剑法与此如出一辙。纵然变了样貌,换了个身份,他手把手交给她的剑法却不会出错。
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她就明白了,他什么都不必说,那八万年,便都融在那一眼之间了。
十万年前,他封印混沌时,她在天牢中,十万年后,他从蛇妖口中救下她时,她双目失明,仔细想来,她似乎从未留意过他的剑法。
风神禺疆早已殒命天荒,这把兮梧,原来是他送给她的。
刑天点破那八万年的真相时,她想起了在天荒与他刚刚相识的时候,她还疑心过一段时日,毕竟在这个地方,可不是谁都能信的。
那时候他一直板着脸,话也少,认识了三天,他只对她说过一句话。
我叫梵泠,上古风神。
如今想来,这世间的缘分,真是难以参透。
错过的时候,任你寻觅千百年,也没个结果。
相逢的时候,兜兜转转,历经世间苦乐,不过是在咫尺回眸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