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chapter 253 我就那么喜欢他
麒麟血的药效,舜汮心中有数,只要叶珩肯喝下,他的伤势必定能好得快些。只是她没想到,他会为了这件事,沉了半日的脸。
她也晓得这件事上,的确是她擅作主张了,虽说本心是为他好的,却到底是疏漏了他的心情。
她白日里去瞧了瞧九婴,那厮的伤口虽然吓人了些,但并未伤及内腑,以阿虔的医术,没几日该是就能下地蹦跶了。
晏晏一直陪着他,若是外头天气好了,她便抱着他巴掌大的真身去院子里晒晒太阳,照顾得十分贴心。居缨始终有些担心她与上古凶兽混在一处,会出什么岔子,故而看得也比平日里紧些。
叶珩留在焉渊宫的事,她本就没打算瞒着,不到一日功夫,居缨也得知了。
起初他还有些惊诧,但细想一番,也明白了七七八八。
自打上回叶珩上神为他妹妹剜了心头血之后,就算是彻底在她心里扎了根,如今留在焉渊宫,也算不上什么怪事了。
怪不得说“姜还是老的辣”,他这才多久没看着,就把他妹妹的心又捞走一回!自家这白菜也是不长记性,十万年了,也不换个人惦记着!
“你与阿虔的婚事,我前几日找父君谈过。”他话锋一转,“父君还是很中意阿虔的,你嫁过去,事事顺心合意,不会受什么委屈。”
她莞尔:“二哥,从前没有叶珩上神时,我也不曾对阿虔起过别的心思,如今就更不可能了,他心里喜欢的,也不是我,这是他亲口与我说的,我若是就这么嫁入太华宫,这辈子,怕是都难如意了。”
居缨皱眉:“你就那么喜欢他?”
她托着下巴,望着院子那一头的归晏晏与巴掌大小的九婴在一处闹腾,忽然笑了笑:“还记得我刚从天荒回来的时候,我觉得我与他是再无可能了,总有那么一个人,会陪着他赏遍春荣秋谢,看尽生离死别,无论是谁,都不会是我——可现在回想起来,倘若那个人不是我,我该有多难过啊。
涔阳告诉我,我走后,他一直在等我,他的记忆恢复得不是时候,他想找我时,我已经不在六界之中了,他就一直在九幽台上等,光是想想,我都心疼得不行,或许他从前有些地方做得不好,可谁又是十全十美的呢?便是我,也有那么多的小毛病,我怎么能要求他做得那么好?”
居缨看着她:“天荒十万年的苦楚,都是你独自扛着的,你真能这么揭过去?”
她叹了口气:“什么苦不苦的,十万年前的确是我将血肉给了那畜生,按天规,当以死谢罪,我这还是从轻处置了呢。那十万年,的确苦,却不是他的错,二哥,我自己做错了事,最后却在责怪旁人,也忒不像话了。”
十万年前,漫天神佛同审,所列之罪,无半分虚假,所陈之辞,也无丝毫夸大,她本该受此劫难。
还能回来,是他为她争来的。
“二哥,我学问不太好,也说不出什么酸溜溜的,能让他安心的情话,但若是你问我,有多喜欢他,我只能告诉你——如果终有一日,神界绝迹,天地不再,我真心地希望,和我的白骨埋在一处的人,是他。”
沉默了良久,居缨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这个做哥哥的竟不知,你爱他至此。”
她垂眸,眼中闪过一柔软之色:“我也不曾想到。”
等了那么多年,从始至终,只有他能让她方寸大乱,即便他什么都不说,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再度沦陷进去。
十万年光阴漫漫,敌不过归来时他数语寥寥。
仔细想来,或许在她心里,其实从未将他放下过。
她回到屋中是,天色渐晚,瞧见叶珩依旧坐在窗下,迟疑半响,她干咳一声:“叶珩上神。”
他抬起眼,静静望着她,这等气氛下,若是不说些什么,总觉得十分尴尬。
她绞尽脑汁,最后憋出一句:“我有些饿了,你会做面么?”
僵持了须臾功夫,叶珩起身,走出了屋子。
数步开外,他回过头来,望着门中的她,微微皱眉:“既然要吃面,还愣在那作甚?”
她应了一声,快步跟上。
这焉渊宫的厨房,是早些年她命陆离搭出来的,神仙的日子太过千篇一律,她很是喜欢同将士们围坐在一处大快朵颐,这么多年过去,却还能收拾出来。
只是如今陆离不知身在何处,唯有他体内残留的那口麒麟血,告诉她,他仍在人世间。
她怀疑过混沌将他带去了九幽,以供驱使,可如今九幽那地方,四处盘踞着混沌以炼魂术造出的傀儡。
听闻六界中入土的尸首,或是还带着血肉,或是已化为森森白骨,都受混沌所控,成为了拱卫他的军队,别说救人,就连靠近九幽海都成了一件难事。
她最得意的副将,在她眼皮子底下被带走,她怎能不恨?可恼归恼,如何将他从混沌手中救回来更为要紧。
耳边突然传来叶珩的声音:“要窝个蛋吗?”
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灶台旁坐了许久,而叶珩已经将面下锅了。
只是方才她没留意,他这切的面条可真是千奇百怪,粗细长短全然不一,有的细如发丝,而有的却粗得一口咬不下,看得她啼笑皆非:“你怎么给切成这样了?”
他看了看一片狼藉的灶头,撸着袖子,还抄着刀:“我……头一回切面条。”
她险些笑出了声。
不过她第一次下厨时,状况可比他惨多了。上神也是要面子的,她总不能直接说“您老人家做的面,像一团抹布”吧!
“还成还成,再切点菜放进去吧。”她笑眯眯地趴在灶头上看着他忙活。
不用仙术,对于他来说,的确困难了些,毕竟这几百万年来,他贵为上神,也不可能成天围着锅灶转悠。
她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往锅里磕了个蛋,忽然道:“上神,你觉不觉得,咱们现在这样,就像凡间的小夫妻?”
叶珩指尖一顿,倒是呆住了。
“哎哎哎!面糊了面糊了!”她指着锅里喊道。
好不容易将这碗面盛进了碗里,有几根已经团在了一起,她蹙着眉戳了戳:“只是同你说了一句话,面怎么就成这样了?”
叶珩颇为为难:“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觉得我们像夫妻。”
舜汮脸一红:“……随口一说罢了。”
她拿起筷子,捞起一串面来,送入口中。
然后,她愣在了那。
该如何形容这碗面呢?苦?不,那太浅显了些,这是咸中透着一丝苦味,苦中还回味着些许的酸,一口嚼下去,还能咬到一块蛋壳……
这菜倒是煮熟了,就是烂了点。
叶珩感觉到她略显复杂的目光,道:“怎么,没有那个假的做得好吃?”
她咽下这一口五味杂陈的面,思虑片刻,答复道:“的确有些一言难尽,我还以为你如此无所不能,做饭自然也不在话下。”
这说得好一句大实话,叶珩的脸都黑了几分。
她捧着这碗糊成一团的面,笑得很是欢喜:“不过这反倒让我安心了,上神太高高在上了些,我等晚辈只能瞻仰,你不是十全十美,我更开心些,只有我吃过你做的面,只有我知道你的缺点,别人想看都看不到。”
闻言,叶珩忽然半蹲了下来,在她怔楞之际,他的目光却澄明如镜。
“如此,就不必瞻仰了。”
她心头一震,放下筷子,伸手抚过他的脸,轻轻地刮了刮他的鼻尖,笑得很是称心如意:“你这样,会宠坏我的。”
一个上神,就这么蹲在她面前,为她洗手作羹汤,虽然并不好吃,但她却觉得这是一碗多少人都求而不得的珍馐,被她赢了来,不胜欢喜。
“之前那些枣花蜜糖,是谁做的?”她问。
叶珩道:“是我做的,我过去没有做过这些小点心,头几回做,还有些发苦,试了好些年,才做出明月楼那般味道来。”
“还是有些不同的。”她笑了笑,“涔阳送来的枣花蜜糖,比明月楼的,更甜些。”
那时她还在喝药,这过口的蜜糖,都是从储瑶宫个送来的,如今想来,怪不得阿虔说,她都是让他惯的。
她低下头,在他额头上脆亮地叭了一口,如同要在他身上烙上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印记。
“你以后可不能给别的姑娘做饭,我素来霸道得很,好不好吃另归一码,你若是去勾搭别的姑娘,我定会走得头也不回。”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是正经。
叶珩笑着点了点头:“我晓得,你眼里容不得沙子。”
“烟雾也不成。”她认真道。
“好。”
那碗面还是被舜汮吃得连汤都不剩,人家都说“秀色可餐”,果真不假,看着叶珩坐在对面,她险些再添一碗。
还记得从前她对姐姐说,她日后要嫁的人,貌美如花还得分外抗揍,当初不过是搪塞之辞,如今竟还真应验了。
回到屋中,叶珩在灯下翻看典籍,在凌霄殿上是那么说,但混沌兽之事,他不可能让舜汮一力担下,此次来北荒,有一半也是起于此事。
舜汮乃是将才,能力敌千钧,却远没有他了解混沌兽,若是此间出了什么岔子,他也好在旁协助。
入夜后,北荒受九幽邪气侵扰,较之往年,更为阴冷,她钻进了被窝里,只露出脸来望着他:“上古时期,真神是如何封印混沌兽的?”
“混沌作乱,事发突然,整个神界可以说是措手不及,女娲真神与伏羲真神命我为九幽施加护持之术,以免当日一战,殃及六界,随后便联合众神之力,封住了混沌九成法力,封印于北海洞穴深处,以寒冰缚住他的四肢,以此相安数十万载。”
闻言,她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可我十万年前遇到混沌之时,并不在北海的洞穴中,而是在大荒附近。”
叶珩指尖一顿:“你没有记错?”
她仔细回想了一番,毅然道:“的确是大荒附近,大言山中,错不了。”
如此一说,叶珩也起了疑。
当年的事,众人在意的多半是结果,她豢养混沌兽,险些酿成大祸,从未有人问过她,她亦绝口不提,今日随口一问,倒是冒出了些端倪。
封印之处与现身之地并不一致,这本身就是一件十分蹊跷之事,当年竟无一人注意到混沌究竟是如何从北海洞穴中,到了大言山里的。
沉思片刻后,他亦不得解,回头却见她像根春卷似的窝在被褥下,一双赤金色的眼就这么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他走到床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是做什么?”
她坐起来,把被子掖了掖,从里头钻了出来:“你上回不是觉得天儿冷么,我先给你暖暖。”
叶珩愣了愣,看看那暖烘烘的被褥,又看向正打算下榻的她,忽然弯下腰勾起她的膝窝,又将她抱回了榻上,她怔忡之际,这被窝里便又多了一个人。
“既然要暖床,半途而废可不好。”他将被子扯过来,与她裹在一处,伸手将她捞进怀里。
舜汮吃了一惊:“你不是要看书么?”
“嗯。”他抬了抬手,案上的书飞了过来,落在他掌中,他半躺在榻上,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指腹,“这样看就好。”
舜汮哑口无言,不敢看那双眼睛,僵持良久,叶珩忽然笑了,翻身倒在她身侧:“武罗神将也有如此窘迫的时候,实在难得一见。”
“上神耍流氓的时刻,更为难得。”她松了口气。
他摇了摇头,顺手给她盖上被子。
挥灭了几盏长明灯后,屋中便暗了许多,竟萌生出了一种安逸的感觉。
舜汮翻了个身,忽然抱住了他,将头靠在他肩上,昏暗中,她蜷缩了起来。
“阿恪……”她轻声唤。
“嗯。”他应道。
“叶珩……”
“嗯。”
“宝?……”
“……嗯。”他偏头看着胸口的脑袋,她始终睁着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不困吗?”
她闷声道:“不敢睡,我怕你是假的,我一闭眼,你就没了。”
夜半三更,她还是不免有些患得患失,她曾经做过这样的梦,梦见温恪回来了,他也像这样躺在她身边,揉着她的头发,可是转眼间,就都不见了……
他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将她搂住。
“你可以试试,我是不是真的。”
她怔怔地看着他,犹豫半响,紧紧闭上眼,又猛然睁开。
烛火昏黄,绫影斑驳,而他,并没有如梦中那样消失不见。
她脸上浮现出了恍然却又满足的笑容,在他怀里慢慢阖上眼,终于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