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chapter 210 琅玕果
舜汮从未觉得自己回个家搞得像是做贼,拉着风华虔回到麒华山时,连面儿都没敢露,直接从山门顶上飞过去了。
葶洙宫中,释元上尊与桓君上神相谈甚欢,她扯了好半天愣是没把他从门框上撕下来。
“出息呢,那是你亲爹!”她一脸恨铁不成钢。
风华虔瞪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桓君上神难道不在里头?你怕爹,就不许我也怕吗!”
“我父君还不知道我已经醒了,回头吓到他老人家,你先进去探探口风……”她嘴上说着,手里也没忘记把他从门框上抠下来,“我家大门都让你挠烂了,还不撒手!……”
风华虔一个劲儿摇头,说什么也不放开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俗话说得好,枪打出头鸟,桓君上神还知道手下留情,他父君抡起他来那是半点不含糊,这会儿冲出去,还不晓得会发生什么!
“你去你去,桓君上神到底是心疼闺女的,大不了再折一次腿,回头我给你接上,保证你活蹦乱跳的!”他努了努嘴。
舜汮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还‘活蹦乱跳’呢,你是不是忘了你上回给我接骨,父君那一鸡毛掸子还没把我的腿打折呢,你倒好,上手就给我掰裂了!”
她算是瞧出来了,这混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父君。
不过这释元上尊教训儿子的手段她可是亲眼见识过的,啧啧,那绝对是能让他躺在床上哼唧,绝不让他坐着哼唧,说了然他在山顶上顶一天水缸,没十天半个月是想不起让他下来的。
她掐了个诀,变出一只蚊子来,让它飞进大殿中做个耳目。
风华虔犹豫了片刻,问她:“道理我都懂,但是为什么偏偏是蚊子,麒华山冰天雪地,几万年没瞧见这么稀罕的虫子了吧?”
她回身踩了他一脚:“就你废话多,安静些!”
借蚊蝇之眼窥得殿中情景,需得凝神静气,风华虔憋着一口气,好一会儿才忍不住问她:“听见什么了?”
舜汮的脸色很是微妙:“他们好像在……”
“在干嘛?”
“互相揭老底。”她正色道,“没看出来啊,你父君年轻时,还有一屁股桃花债呀。”
他吃了一惊:“我父君……有桃花债?不可能不可能,我半点没听过。”
她听得津津有味:“当然了,你母后姑媱娘娘可不是一般人……哎哎哎,你父君恼羞成怒了!”
“你让我听听!”他耐不住好奇心,松开门框,上前来夺她手里的小螺,贴在耳边仔细听。
舜汮这会儿还没听够呢,凑上去问:“怎么样,又说什么了?”
不晓得听见了什么,他的面色陡然沉了下来,颇为尴尬地望着她:“我父君说,我们俩一个嫁不出去,一个娶不到媳妇,还是早些定下良辰吉日,把婚事办了,省得不明不白地成天就知道厮混在一处……”
闻言,她登时就懵了。
这,这是趁她睡着,葶洙宫和太华宫就要把该办的都办了啊!
风华虔回过身,一脸义重情深地拍了拍她的肩:“你放心,以咱俩的交情,我是绝对不会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来,就算你被人涮洗干净了丢在我床榻上,我也会心平气和地把你扔出去的!”
舜汮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憋了好半天也没能接上这茬。
“三儿,阿虔?……你们怎么在这?”身后突然响起居缨的声音。
他俩正悄咪咪地偷听呢,冷不丁这么一吓,手忙脚乱地收了术法,捂着居缨的嘴就往偏殿里拖。
好在似乎并没有被桓君上神和释元上尊发现,二人合上门窗,这才松了口气。
“二哥你要吓死我啊!”舜汮看了看手中碎成渣的小螺,方才着实吓得不轻,她一时失手,好好的玉螺就这么毁了。
居缨不禁纳闷:“你既然醒了,入殿见父君便是了,为何要这么鬼鬼祟祟地窝在门外偷听?”
他这几日还想去北荒看看她的情况,自打她服下长生草后,便一直在北荒谯明山上昏睡,尽管有风华虔和陆离在旁看顾,他到底是有些不放心的,隔三差五总要去一回。
上回去的时候,尚无异动,没想到几日功夫,她竟然醒来了。
舜汮摇了摇头:“还不是因为……唉,二哥,你可知父君打算让我嫁给阿虔?”
居缨看了看他俩:“自然知道。”
“你为何没拦着?”
“怎么,阿虔不好吗?”他看了看风华虔,“你既然已经与储瑶宫退了婚,总不能一辈子都留守北荒,我晓得你舍不得东极军,可长久下去,身边连个体己人都没……我觉得阿虔不错啊,性子好,长得也俊,打不过你还能扛得住揍,葶洙宫与太华宫也有多年交情,你俩算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有何不好?”
风华虔连连摆手:“你可太抬举我了,我承认我性子好长得俊,但我不扛揍。”
舜汮嘴角一抽:“二哥,这男婚女嫁的事儿也不是这么算的吧,青梅竹马不假,可也不能这样乱点鸳鸯谱啊,我对自己的兄弟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就像我和南海那只蚌王也相识了千儿八百年了,我心里也只有它肚子里的紫珍珠。”风华虔义正辞严地附和道。
舜汮脸色一变,反手就抽:“你怎么又去惦记人家的紫珍珠!”
居缨叹了口气:“可这事父君都应承下来了,若是再退一次婚……三儿,你可就真嫁不出去了。”
“那我也不能嫁给阿虔啊!”她无奈地捂着脸,“二哥,你想个法子让父君拒了释元上尊,我的婚事,暂且不做考虑,少添些乱罢……”
“你啊,父君那是为了你好,你以为你拒了储瑶宫的那桩婚事就一了百了了吗?这世间多少人等着看你笑话,堂堂葶洙宫麒麟帝姬,终日弄得自己不男不女的,在军营里厮混,外头的闲话你是可以不在意,但父君的脸面呢?你可曾想过父君听到旁人如此说你,他心里是什么滋味?”居缨极少对她说起这些,当日她在瑶池当众拂了上神的脸,那些神佛看在麒华山和她父君的面子上,平日里依旧尊她一声“三殿下”,以帝姬之礼相待,可私底下都是怎么说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竟连真神都不放在眼里,忒不识抬举。
舜汮心里当然晓得,这世上,多少仙娥神女明里暗里惦记着叶珩上神,她明明已经得到了她们最想要的,却弃若敝屐。决意如此时,她便料到总会有人因此颇有微词。
她最不愿的,便是这些话传到父君耳中。
她的父君,虽说有些顽固,教子也极是严厉,可她依旧敬他爱他,十万年前,她铸成大错,被漫天神佛同审,流放天荒之时,他是这世间,唯一为了她,向天君下跪之人。
严父,慈父,终归是最疼爱她的父君。
“二哥,我知道父君他是为了让那些人闭嘴,但我不能嫁给阿虔。”她从未如此认真地对他说过话,一字一句,如磐石不移,“若非心中所爱,便是再好,我也不会这般委曲求全。”
居缨沉默良久,终是对她妥协了:“你容我想想……”
……
舜汮没想到会在麒华山见到九婴。
从谯明山醒来后,她被这桩来得莫名其妙的婚事闹得糟心,一时间倒是没想起它来,哪成想刚转到后山,便瞧见它和归晏晏窝在树下,不知在鼓捣些什么。走进一看,只见一座乱石垒成的小炉灶,这俩正兴致勃勃地烤番薯呢!
她伸手捏住了九婴的一截脖子,将它提溜了起来。
“哟,一年没见,你还重了些。”
九婴也没想到她会在这,十八只眼睛齐刷刷地干瞪着她,直到归晏晏站起来揪着他的尾巴,将他捞回怀里:“汮姑姑,你回来啦!”
她倒是并不知舜汮因服用长生草而昏睡的事,只当她在北荒待了一年,而今才回到麒华山。
舜汮笑眯眯地捻起袖子给她擦了擦脸,也不晓得这丫头怎么折腾的,烤个番薯竟能把自己的脸熏得一块黑一块黄。
“晏晏,你跟我说说,阿九怎么会在这呀?”
晏晏搂着还在发怔的九婴,乖巧地回答:“是风少君送阿九来的,他说汮姑姑公务繁忙,无暇看顾阿九,让晏晏代为照料几日。”
“哦?”她幽幽地望向身后的风华虔,“你倒是挺会偷懒啊。”
风华虔被她盯得背后发凉:“我可不能把它带回太华宫,被我父君发现我私养上古凶兽,还不打断我的腿!虽说养在麒华山,我还是替你时时留心的,这一年不曾出什么岔子。”
她伸手探了探九婴的丹田,有了风华虔的金针护持,梵泠的一魂一魄果真安然无恙。
九婴没好气地一爪子拍开她的手:“一醒来就知道关心那禺疆,本座为了养护这一魂一魄,不知费了多少精力,怎么没见你关心关心本座?”
舜汮看着他窝在晏晏臂弯间使性子的嘴脸,不由得好笑:“不是有晏晏关心你么,看看你这胳膊腿儿胖得,这一年没少吃吧?”
闻言,九婴警觉地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腿:“本座哪胖了?哪胖了!?不过就是多吃了点肉,待本座恢复法力,自然还如从前那般威武!”
归晏晏亲昵地蹭了蹭它:“可是我觉得阿九胖胖的比较可爱啊!你要是恢复了法力,变得和书里说得那样大个儿,我可就抱不动你了……”
九婴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到那时本座抱着你就是了!万里山川,江河湖海,你想去哪儿,本座都带你去!”
“真的呀?”晏晏笑弯了眼,想了想又道,“不过现在你还是先想法子把火点着吧。”
她弯下腰,捧着九婴蹲在了小炉灶前。
“你们烤什么呢?”风华虔凑上前翻了翻,从炉灶里挖出两截圆滚滚的东西来。
舜汮眉头一皱:“……这好像不是番薯啊。”
他拍掉尘土,仔细端详了一番,诚如她所说,这的确不是番薯。他低头嗅了半天也没闻出来,遂转头问晏晏:“这两截东西你们从哪拿的?”
归晏晏一脸纯真地眨了眨眼:“北胤仙山啊。”
舜汮登时僵住:“……哪儿?”
九婴瞥了她一眼:“就前几日,你二哥带我们去拜访叶珩,这东西就是在储瑶宫庭院中挖的。”
“且等等……”风华虔有种不好的预感,捧着那块黑乎乎的东西再闻了闻。
啊,这下没错了。
“叶珩上神多年前曾得两株琅玕树,七千年一开花,七千年一结果,其果如美玉,熠熠生辉,其香似雪莲,水火不侵。”他将这两块烤得像炭似的的果子搁在她眼前,“琅玕果,我还以为只存在于典籍中。”
“怪不得本座总点不着火。”九婴愤然道。
舜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