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chapter 164 搜寻
与此同时,青阳皇城中,萧缓看着眼前的奏折,手里笔怎么都落不下去。
沉默了片刻,她抬起头看向下首。
“温相,阿汮可有消息了?”
温恪的笔尖微微一顿,最后那一捺,生生偏了出去。
“此事臣会去查,陛下将心思放在朝事上便好。”他道。
可萧缓哪里能静得下心:“阿汮能去哪,不会真的出什么事了吧……”
他的笔尖突然压在了纸张上,留下一块漆黑的墨迹。
萧缓见此,不由得为之叹息:“若是在意,便去寻她,何苦逼着自己坐在这,明明心里恨不得立刻将她找回来。”
他阖了阖眼:“……臣乃是一朝右丞,不可随意离城。”
闻言,萧缓偏头一笑:“便是当朝丞相又如何,若是心上人出了事,你可还能安心留在朝中?”
她走到他面前,抽走了他手中的笔,搁在一边。
“快去快回,孤等着你们。”
他沉默了片刻,终是起身:“臣,告退。”
望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萧缓无奈地摇了摇头。
此情几许,何人能参透,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也不过是,两个痴心人罢了。
……
舜汮不知究竟被关在船舱中多久了,耳边除了那两个水匪的交谈声,只有凉江的水流拍打着船底的声音,听得久了,她有些犯困。
她盘算着,等船靠岸,她就把这两个成天让她啃白馒头的凡人吊树杈上去,把剩下的硬馒头都塞他们嘴里去!
然后她就回麒华山,父君要罚便罚吧,伸头一刀缩头还得一棍,还不如痛痛快快挨顿揍呢。
至于温恪……他爱干嘛干嘛去!她再也不会来了!
江水渐缓,她估摸着船该是要靠岸了,还没等她将绳子挣开,船板上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
刀枪相接,好大一阵动静。
她这还没缓过神来,便听到有人掀了她头顶的船板,快步走进船舱。
原以为是那两个水匪,她正欲给他们来一腿子,却嗅到一阵熟悉的淡香。
这是温府中用来熏衣时所用的香膏,如枝头花叶般温和的气味,不知调了什么香料进去,闻来令人宁神静心。
她被轻轻抱到船板上,那时她还在想,要不要马上逃走呢?诚然她法力不高,但对付几个凡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可这手脚,仿佛被捆仙锁缚住了似的,她就这么僵着身子坐在那。
待那双温热的手,小心翼翼地替她解开眼前的黑布,江上波光粼粼,刺得她眼睛发疼。
他抬起手,用衣袖替她挡了挡光。
她眯着眼,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人。
他似乎有些疲惫,可他看着她时,那双眼睛却如星辉耀耀,在他眼中,她能清晰地看到狼狈的自己,披头散发,活像个小女鬼。
她扭头不看他,憋着一肚子气:“你怎么来了,不用在宫里陪着缓缓么……”
他捻着雪白的衣袖给她抹脸,一脸无奈:“才说了你几句,你生气,怎么这么能跑,再远些,我可就不来找你了。”
“不来便不来,谁稀罕……”她噘着嘴,拍开他的手。
那两个水匪已经被随行的禁军制服,眼看着这都已经到凉江下游了,若是再往前些,就是禹丘的地界。
沿途的船只,竟然一路被拦了下来,堵在峡湾处,辄待处置。
“汮姑娘,相爷为了找您,快马从青阳城赶到这,这几日都快把江底翻过来了,你瞧瞧,往来的渔船可不都在那候着呢。”
禁军统领这几日可被折腾得够呛,自从听说这位汮姑娘被水匪绑走,朝禹丘去了,这温相爷仿佛不用歇息似的,马不停蹄地顺着江水南下,就为了拦这一艘船。
眼下总算找到了人,这满江的停船可得耗上多少时日,才能疏通河道哟。
光是想想,他这一个脑袋都得两个大。
那峡湾处停泊的船只密密麻麻,舜汮不由得愣住了。
温恪摇了摇头,俯身为她解开身后的绳结,叹一句:“你啊……”
这几日他眼都不敢合,就怕稍微歇一会,这艘船便带着她离开了青阳。陛下说得不错,他即便再气她任性胡为,也终究是放不下的。
她要同他使性子,也无妨,可若是她真的走了,天下之大,他该去哪找她?
鼻尖一阵发酸,她这眼睛顿时红了一圈,还沾着血的胳膊慢慢圈住他的脖子,一抽一抽地掉眼泪。
这几日的委屈仿佛突然间汹涌而来,她闷着声,紧紧攥着他的一缕长发。
“阿恪,我饿了,我要吃枣花蜜糖,还有青阳城的小馄饨……”
他稳稳地将她抱起来,走上岸:“嗯,我带你去买。”
她往他颈窝里缩了缩:“……我错了,不该擅自带缓缓出宫的。”
“嗯。”
“你下回来得再早些吧。”
“……嗯。”看着她衣衫上已然干涸的血迹,他眉头紧皱,收紧了手臂,将她拢在怀中。
“温相!”禁军统领喊道,“不知这两个水匪如何处置?”
这俩不长眼的东西绑的可是温恪的人,他于情于理都该问一问他的意思。
温恪抱着舜汮上马车,只淡淡说了一句。
“带回去,审。”
“是!”
马车内铺了一层褥子,十分软乎,舜汮这几日都躺在硬邦邦的船舱中,衣裳虽然已经干了,但一股子鱼腥味儿,浑身不爽利。
“阿恪,我这身衣裳好像都臭了……”她嘀咕着,低头嗅了嗅,自个儿都有些吃不消。
温恪给她裹了层棉被,又往她手里塞了个手炉。
“且忍忍,一会儿带你去梳洗一番,再回青阳城。”
她颇为尴尬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被子:“你这都把我裹成球了……”
“你在船中待了这么久,伤势如何了?可有不适?”他沉着脸一一询问。
“没事没事!”她撸起袖子来给他看,“我可是神仙,就算那两个小王八羔子把我扔江里,龙王那厮也不敢把我如何!”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沉默良久,她看了他一眼:“阿恪,你还生我气么?”
他摇摇头:“那日是我太着急了,话说得有些重,回过神来时,你已经走了。”
“谁让你对我那么凶……”她撇撇嘴,“你下回再这样对我,我便一走了之,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他哑然失笑:“你这算是在威胁我了?”
半响,他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好让她的靠在他肩上歇一会,温声道:“我记着了,今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同你好好说。”
“嗯……”她心满意足地合上眼。
且说那两个水匪,被温恪带回了凉城。
凉城的官员对他可谓恭敬有加,特意清扫出自己的府邸,供他休憩。
舜汮被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没两日,便能活蹦乱跳地跟在他身后转悠了。
温恪亲自提审了那两人,这凡间审讯的门道,舜汮不大了解,但温恪的手段,倒是令她大开眼界。
他既没有给那两人上刑具,也不曾让他们忍饥挨饿,倒是寻了一处水里湍急的峡谷,将他们吊在断崖上,每日呢,就见他一面命人将栓绳子的那棵树的树干锯掉一点,一面在岸边用竹棍给两个水匪喂两口肘子。
无论水匪如何哭喊着饶命,他一天只问他们一次。
是谁指使他们绑走舜汮的。
起初两个水匪尚能嘴硬,数日下来,都快被折磨得崩溃了。
头顶的树干保不齐哪天就会被锯断,且这位官爷,可半点瞧不出是在吓唬他们,每日虽有好酒好菜,可每吃一口,他们都觉得像是那刑场上的辞阳饭!哪里咽得下啊!
到了夜里,江水急流,明月当头,压根没人管他们的死活,看着头顶上摇摇欲坠的树枝,愣是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舜汮跟着温恪去看他俩时,这好好的两个壮汉正一边被人喂肘子,一边嘤嘤地掉眼泪呢。
光是看着,都令人唏嘘。
“啧啧啧,这也太残忍了……”她抱着一包糖糕,向他们投以同情的目光。
见她站在岸边长吁短叹,手里的糖糕香气四溢,两个水匪哭得更委屈了。
“饶了我们吧!我们什么都招!都招!……”
闻言,温恪挥了挥手:“把他们放下来。”
二人被押到温恪面前,温恪将那个问题重复了一遍。
两个水匪这几日被折磨的心力交瘁,手脚不住地发抖,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他二人乃是凉江边的俩兄弟,只因这两年天灾频发,无奈之下,便做起了水匪,往日倒卖过一些私盐,打劫过几船粮食。前些日子,江上来了一艘船,找到了他们,给了一大笔钱财,让他们到青阳城找机会绑走一个姑娘。
他们拿到了画像,在城中等了好几日,恰好那天看到舜汮出城,便抄小道赶在她前头,埋伏在破庙后头,将其打晕后,搬上了船。
那人的意思,是要将这姑娘扔进凉江溺死,但他俩心里盘算着能转手卖个好价钱,便将她留了下来。
没成想,在凉江下游,被官府的人逮住了。
关于那个给他们银两的幕后之人,他们也没见着面,贼匪之流,不过拿钱办事,哪管雇主的身份。
“看来他们就知道这么多了。”舜汮道。
温恪略一沉吟,让人将水匪带下去,凉江的水匪,自然交给凉城的官员发落,他们在此处逗留多日,也是时候启程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