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关修行最忌打扰，紫宸散人肯分出心神来劝慰同时爱侣的徒弟已是不易，饶是他修为高深，见多识广也决计想不到景扶苏竟然会借力打力，将这一击变本加厉地还回来。
    灵力郁积肺腑，洞府外的结界一下子碎裂开来，景扶苏破门而入，直逼在洞府中打坐修行的紫宸散人。
    众人都不知道当年紫宸仙府还有这么一段过往，景扶苏藏得深，程晏当时羽翼未丰，没有一击成功的把握，当时也就将这件事暂时压了下去。
    这事若是放在平常，恐怕也没几个人相信，但经过程晏和桑豆蔻惟妙惟肖的铺垫，众人已经开始动摇。
    灵泉仙府的人还有些不愿接受，那毕竟是自家仙府的掌门，而掌门这些年对他们确实也算不错。
    “说不定掌门只是想找紫宸散人谈一谈？”
    卢扶凌想压制周围人的谈论，但这话出口，却被他说得没什么力气。
    话音还是落在了一些人的耳朵里，众人转头看他，却没人刻意去反驳。
    “师父是一定不肯用先天灵宝救阿盈了对吗？”景扶苏的眼中已经染上不详的鲜红，整个人的面容扭曲了起来。
    紫宸散人目光中充满怜悯，对他缓缓摇头。
    头刚转向左边，右边还没摆到，忽然心口一凉，就见一把利刃直插心口。
    阵法中的所有声音全部停止，好像强行被人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人都定格在一张无比震惊的面容上，好像眼前的一幕已经变成一张照片。
    在那一瞬间，紫宸仙府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星星点点的荧光散落，就像是下了一场大雪。
    仙府的灵力源泉来自紫宸散人，他重伤垂危，仙府的大小结界便再也坚持不住。
    紫宸散人摇晃两步，喷出一口鲜血，终于跪倒在地。
    此时，法阵中时空的天下灵力阵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圆盘正中央裂开一条缝隙，正中间的一颗黑玉宝石忽然闪烁起来。
    法阵下响起一片“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的声音，但就在这时，众人眼前一黑，就像是电影画面已经播放完最后一幕，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袭来，再睁开眼睛时，他们已经回到了广场。
    同样是在紫宸仙府，同样是在天下灵力阵的包围中，一时间竟有些让人分不清身处何方，不少人指着碎裂的巨大□□问先天灵宝的去处，问完之后无人回应，才知道已经回到了九年后的紫宸仙府，灵宝丢失日久。
    卢扶凌还沉浸在刚才的画面中，他颤颤巍巍地问程晏道：“程掌门刚才让我们看到的......都......都是真的吗？”
    庐阳派一弟子出声道：“不是真的，难道还是程掌门凭空造出来的连环画吗？”
    卢扶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整个人缩肩勾背，不敢再说话。
    安静了半晌，终于有声音纷纷传出。
    “景掌门真是做得太过了，枉为一派掌门啊。”
    “哎，何止是枉为掌门，实在是枉为人啊。”
    “自己道侣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报应，自己不懂得积福德，却怨恨天道不公，这都是报应啊！”
    灵泉仙府为当今修真界三大仙府之一，他们的掌门又是紫宸仙府程掌门的师兄，紫宸散人的弟子，往日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风光无两，谁不尊一声仙君仙子？可如今众人的眼光像是在看一队过街老鼠，灵泉仙府之人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颗饭团上的芝麻粒。
    “敢问程掌门，景掌门如今人在哪里？”玄岳仙府掌门齐眠亭终于站了出来。
    寇庭舟和方青茂想起来思贤阁那一口大箱子，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齐眠亭感受到目光也望向对云派这二人。二人向齐眠亭躬身行礼，却不料刚直起身，就见齐眠亭也朝他们还了个礼。
    二人懵了。
    程晏开口道：“就在紫宸仙府中。”
    齐眠亭道：“那好，若是他本人承认了这一切属实，那这灵泉仙府的掌门之位他也不用继续坐下去了。”
    话音未落，底下附和声一片，这种当众被斥责的场面虽然没脸，可灵泉仙府来的人以卢扶凌为首，每一个能张扬，所以大家全都安静如鸡。
    就在这一片热热闹闹的讨伐之声中，忽然传出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景掌门如此，程掌门又如何呢？”
    此话一出，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还都没忘记他们此行的目的，那块悬挂在天下灵力阵中央的先天灵宝，就在不久之前已经在临安出世了。有人看到程掌门当时也在临安，他没理由不知道，可他现在并没有取得先天灵宝，是拿不到，还是不能拿？亦或是他根本不想拿？
    傅宁刚刚在人群中走了一圈，跟对云派、庐阳派、玄岳仙府等几个与紫宸仙府交好的门派打好了招呼，请他们在关键时刻帮忙带动一下舆论方向。在看到众门派对灵泉仙府的讨伐之后心下稍安，转身回了大殿，直奔向寇端云的寝阁。
    寇端云已经被打扮得整整齐齐，她自己不大会梳发髻，平日里只扎着个高马尾，但此时一头柔顺浓密得秀发被绾成了一个小巧的灵蛇髻，上面簪了几朵小碎花，显得整个人娇俏可爱。她眉眼生得灵动，素面朝天已经极美，此时脸上略施粉脂，愈发衬得她宛如天仙。
    不难看出，程掌门很有兴致。
    只是天仙被固定在了床边，倒也不是不能动弹，只是不能离开原地，想要走出屋子更是不可能。
    程晏不想让她去面对广场上众人的讨伐，可跟她讲道理一定讲不通，于是干脆拿出最简单粗暴的手段，直接给她定了身就好了。
    一直被教导与人为善，以诚待人的傅宁有点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他看到了寇端云眼中好像朝他射出了无数小毒针。他下意识地一缩脖子，朝寇端云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就见寇端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傅宁问：“你想喝水？”
    寇端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傅宁反应过来，“他将你的声音封住了？”
    还真是挺周道的呢。
    傅宁伸手在她滑腻的脖颈间一摸，寇端云才能再次出声。
    她急匆匆地问道：“外面现在情况如何了？”
    傅宁笑道：“不用担心，大家现在对景师伯的所作所为全都一清二楚，只等景师伯亲口认下，几大门派的掌门就能给师伯定罪了，一切进行得十分顺.....”
    “利”字还没说出口，屋外猛地传来一声巨响，整个房间都震了一震。
    似乎在用实际行动证明傅宁实在胡说八道。
    寇端云灵力尚未完全恢复，不能稳住身形，往前一扑，不偏不倚地扑进了傅宁怀中。
    乍一触碰到柔软馨香的身体，傅宁脑海一片空白，但他的身体反应快于大脑，几乎就在一瞬间便将寇端云牢牢搂在怀中，像是抱紧一块失而复得的珍宝。
    震动持续了几秒，终于停止。
    寇端云反应迅速，一把推开傅宁朝着屋外跑去。
    傅宁还沉浸在那一刻的温存中，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寇端云已经消失在他眼前。
    他抬腿便去追，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追了一阵才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寇端云能离开原地了？难道是程师叔......
    紫宸仙府弟子不多，整个宫殿却大得很。寇端云凭着记忆跑了好一阵才终于来到一扇大门前，从里面往外望去，可以见到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群的广场。
    地上布满碎石沙砾的痕迹，看样子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
    程晏一身玄色华服，站在所有人的对面。他的皮肤常年透露着一股苍白，唇角一点血迹就愈发触目惊心。
    寇端云识时务地躲在门里，没有贸然往外冲。
    在场这些人大多是一派掌门，修为不俗，可大家都见识过程掌门布阵的能力，敢于直接上前挑战的人，到底还是不多。
    寇端云抬头看了一眼高高悬挂在整个紫宸仙府上空的天下灵力阵，只见那一轮圆盘上的累累伤痕已经逐渐有愈合的趋势。
    程晏是阵眼，他与天下灵力阵相连。他是灵阵的灵力来源，灵阵也是他的保护屏障。他可以损灵阵以补自身，自然，也可以损自身来补灵阵。
    灵阵缓缓转动起来，那本该是先天灵宝的位置现在空了一块，漏下天光，像是一团小小的光源。
    谁都想做那个闪闪发光的人，可若想在一片漆黑中发出光亮，必先忍受灼烧自己之痛。
    站在众人面前的程掌门，缓缓擦着嘴角流下来的鲜血，对众人道：“紫宸仙府世代守护天下灵力阵，便是没有先天灵宝也不会让阵法崩塌。”
    “若是真到了阵法崩塌之时呢？”
    “阵法崩塌之时，我作为阵眼，会去以身祀阵。”
    寇端云的一颗心狠狠地揪了起来，她知道，在这里蕴藏着整个修仙界都在苦苦寻找的先天灵宝。这块灵宝是寇晚容不惜背叛师门为她取得的，是程晏不惜欺瞒天下为她守护住的，这是支撑她生命的源泉。
    将这块先天灵宝取出，她会死，但是天下灵力阵可以补全，程晏也可以摆脱作为阵法的命运。
    他一早就知道的。
    可他没有这么做。
    他不惜欺骗所有人。
    他不惜用自己的命去换。
    寇端云紧紧扶着墙壁，她感觉自己就快要站立不住，她甚至就想这样冲出去告诉程晏，你将我心脏里那颗先天灵宝取出吧，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先天灵宝大概感受到她的心思，它不想和小主人的身体分离，一个机械的声音忽然在寇端云脑海中响起：【系统检测到当前环境不利于宿主完成剧情，保持人设，即将为宿主开启“大家都不想剜我心脏”模式。本操作花费500黑心值。】
    什......什么？
    作为三大仙府之一的玄岳仙府掌门齐眠亭这时候走出人群，站到程晏身前道：“说到底天下灵力阵不是紫宸仙府一家的阵法。灵阵能否保持稳定，事关天下人。程掌门虽然能将灵阵稳定住，但这法子万一有人不能接受，往后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
    紫宸仙府几个弟子立刻叫嚷起来，“什么叫万一有人不能接受，我们仙府为天下守灵阵，掌门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去补灵阵，居然还能有人嫌这嫌那，是谁不能接受？有胆子就站出来呀！”
    齐眠亭立刻补充道：“小友莫要激动，万一，我是说万一。”
    这二人一唱一和，有明白人算是看了出来，直接问道：“敢问齐掌门有什么办法？”
    齐眠亭双手往袖子中一拢，身姿像一课挺拔的松柏，他咳了一声道：“投票吧，愿意接受不取先天灵宝补阵的在纸条上写‘正’，执意要取出先天灵宝的写‘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