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李周氏在她身后幽幽道：“大宝他伯娘，你今儿要是走了，这方子就别想从我手里拿到。”
    王氏脚步一僵，身体一颤，不自觉中放开了顾大丫，后者的重量一下子全压在顾陈氏身上。
    顾陈氏没有防备，被压得踉跄了一下，还是顾蓁蓁及时伸手，才帮着她稳住了顾大丫。
    顾陈氏又气又恨，对王氏彻底失望，连骂她都提不起劲，只冲幺女道：“蓁蓁，咱不用别人，咱娘俩送大丫去县里。”
    帮忙搀扶的那一瞬，顾蓁蓁便扣住了顾大丫的手腕，腕上灼热，却几乎感受不到脉搏，桃花眼微微眯起。这时，耳边传来顾陈氏的声音，抬眸瞧见顾陈氏愤恨又忧急的神色，她心底叹了口气，点头应了声“好”。
    但今日，好似注定风波不断。
    母女俩搀着顾大丫朝外走了没两步，李周氏又蹿到前头，拦住顾陈氏：“姓陈的，你也不能走，这分家的事，还有刚刚你家老幺欺负我外孙的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顾陈氏气急了：“你们这是胡搅蛮缠，想要交代，咱们去县衙找县太爷理论！”
    李周氏跳了起来：“去县衙？我呸！谁不知道你家老四是秀才，跟县太爷说得上话，进了县衙哪还有我们这些小民说话的地方？到时还不任由你们顾家颠倒黑白？”
    顾陈氏气红了脸，怒声训斥：“胡说，你当我顾家是你们这等不要脸之人？”
    “你要脸，那就给我们两家一个交代，我们两家的女儿女婿当牛做马、省衣节食地供应你家老三读书，结果他刚中了秀才就不认兄嫂，他缺德不缺德？”
    听到李周氏往顾三郎身上泼脏水，顾陈氏怒急，指向躲在人后的王氏李氏骂道：“我们老两口到底为何把你们两房分出去，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别以为你们撺掇娘家人来闹，老娘就会让你们如意？门都没有！”
    “娘，我没有，我没有撺掇我爹娘。”王氏惶恐摇头。
    李氏撇嘴：“娘，看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我们心里有数，明明是你和爹偏袒老四和老五，我娘家人看不下去而已。”
    “姓顾的，今儿老娘就是带人过来给我家招娣撑腰的，你要识趣，赶紧拿一百两，不，要两百两银子！不然，你们今儿就别想出这个门！”
    “两百两？！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老娘一个铜板都不会给你们！”
    就在双方争吵之时，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动静，不曾参与争吵的顾蓁蓁第一个朝外看去，看见一辆马车停在了院门口。
    那马车正是昨儿那辆，一品香酒楼的专属马车，约好今早过来取糕点的。
    她伸手拉了拉顾陈氏的袖子，示意她往外看。
    顾陈氏侧头瞧见，眼睛顿时一亮，趁着王李两家人还未反应过来，低声在她耳边道：“蓁蓁你背大丫上马车！”
    话未落，顾陈氏就将顾大丫往她身上一推，紧接着跳起来撞开挡住在院门前的李周氏。
    事态紧急，本来有别的打算的顾蓁蓁，这会也只能听从顾陈氏的吩咐，背起顾大丫冲出院门，将其丢到马车上，也顾不得跟发懵的马夫解释，转身奔回去。
    但这一来一回的时间里，院内已经乱了起来。
    “拦住她们，不给老娘银子，她们谁也别想走！”被撞得跌了个狗啃泥的李周氏从地上爬起来，尖声怒叫。
    王李两家人一哄而上，有人拦住了顾陈氏，还有人要冲出去拦马车。
    顾陈氏一下子急了，就势从门后抓起一个木棍，一面冲王李两家人挥打，一面挡住院门，一面冲幺女喊道：“蓁蓁，你别管我，他们不敢把我怎样。你带大丫走，马上走，她的病耽搁不得！”
    “娘，我留下，你带她……”
    但她话未说完，就被顾陈氏厉声打断：“蓁蓁，现在能带大丫走的只有你，我不管你跟大丫之间有什么矛盾，她现在危在旦夕，你必须带她走，必须救她！”
    顾蓁蓁已经冲到院门前，但被顾陈氏话里的两个“必须”定住脚，而院门紧接着在她眼前哐当砸上。
    关门的是顾陈氏。
    “五姑娘，这，这是怎么了？”
    身后，马夫有些结巴的声音让顾蓁蓁回了神，她扯了下嘴角：“没事，咱们去县里。”
    说完，她跳上马车，最后看了眼紧闭的院门，便叫马夫赶车。
    马夫记着来之前主家对他的叮咛，不敢怠慢，听令驱马掉头，飞快驶向村外。
    手持长棍背抵院门的顾陈氏，听到外头马车离开的声音，心底松了一口气，再看向面前的王李两家人，面色发冷：“你们想要留下大丫，不过是利用她病重耽搁不得这一点，威逼我尽快给你们好处。但现在她已经被送走了，你们还有招数，尽管使来！”
    话到最后，顾陈氏声音陡然一厉，对面王李两家人下意识倒退，面上也多有被戳破龌蹉心思的狼狈之色。
    唯有李周氏理直气壮，扶着摔疼的腰瞪眼嚷道：“你个不识好人心的，你那大孙女眼见不中用了，送去县里也是白费银钱，我拦着不让你送，是为了给你省银钱，你不谢我就算了，还倒打一耙……啊！”
    “滚你娘的好心！”
    顾陈抬手甩出长棍砸向李周氏，吓得后者抱头逃窜，最终木棒没砸中她，却因慌张踩在一颗石子上，脚下一滑噗通摔倒，面朝下。
    李家人赶忙过去搀扶李周氏，但李周氏却不肯起来，她坐在地上捂着嘴哭嚎：“我的牙，我的大门牙——”
    李家人这才发现李周氏手里有一颗混着血的牙齿，他们义愤填膺叫嚷起来：“姓顾的，你今儿必须给我娘一个交代！”
    但这话还未落，院门外响起一道嗓门更高的怒吼：“谁要交代，跟我顾三说！”
    院门被人从外撞开，顾三郎瘸着脚第一个冲进来，后头还跟着顾家本族的一群老少，呼呼嚷嚷地一拥而入，瞬间将王李两家人逼到墙角。
    顾三郎却没有加入其中，而是一瘸一拐冲到顾陈氏身前，焦急地问：“娘，你有没有受伤？”
    顾陈氏摇头：“娘没事，一点伤都没有，你是怎么知道消息回来的？”
    顾三郎愣了一下：“不是娘叫二妮去叫人的吗？她小短腿跑得慢，还在后头呢。”
    顾陈氏一愣，猛地想起之前幺女还未说完就被打断的那句话……她的眼底露出一抹愧疚，道：“不是娘叫她去的，是你五妹。”
    “还是五妹聪明。”顾三郎咧嘴笑，一边打量四周寻人，“娘，五妹她人呢？”
    “赵大牛人呢？”
    顾陈氏几乎同时问道，眼睛往他身后瞧：“他今早不是搀着你去刘大夫家上药吗？”
    顾三郎被问得一下子忘了自己的问题，先往人群里望了眼，又朝后看，惊疑道：“他跑得比我快，按说早该到了，怎么不见他人？”
    “赵大牛没有回来！”顾陈氏一下子急了，“外人就是靠不住，我得去县里！”
    她说着就往外奔，顾三郎一脸惊讶，追问道：“娘你去县里做什么？”
    “大丫病得快撑不过去了，我叫蓁蓁带她去县里医馆，她一个人我不放心，我……”
    顾陈氏快速解释着，只还未说完，顾三郎就喊了起来：“娘，你怎么能叫五妹去县里？以前不是你拦着不让她出门，说是怕她遇到王家人遭报复吗？不行，我得去找五妹！”
    顾三郎说完就越过顾陈氏，一瘸一拐往外奔。
    顾陈氏却愣在原地。
    是呢，蓁蓁去县里危险，当时她为何要逼着她带大丫去县里？
    因为大丫病重，因为王李两家相逼，因为急乱中她只有蓁蓁一个选择？
    想到蓁蓁最后看向她的那个眼神，顾陈氏脸上血色唰地褪下。
    这时，顾家本族一个堂侄赶过来问她：“婶子，王李两家人要怎么处理？”
    顾陈氏醒过神，望向墙角的王李两家人厉声道：“把他们都捆起来，王氏和李氏也一块捆起来，你们留几个人看住他们，再选几个青壮跟我一起去县里！”
    “去村长家借牛车，牛比人快！”
    牛车比人是快些，也比不过马车，倒是在出村口不远处赶上了一瘸一拐的顾三郎，将他拉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