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陈氏瞅见她泛白的脸，嫌弃地赶她：“就说你这细胳膊细腿儿干不了什么活，你要不回家，要不去田埂上歇着。”
    “我去田埂上歇一会。”顾蓁蓁没有逞强，扶着腰走到田埂上，目光不由得飘向拉犁的高大身影。
    缰绳从他的双肩穿过，拉动犁头翻出新土，他的胳膊因为用力鼓胀起来，充满爆发力。
    许是热了，他的衣襟半敞，汗水顺着胸膛往下淌，一开始很慢，后来凝成珠子，速度加快，一下子滴露在紧扎着的粗布腰带上，没入其中。
    顾蓁蓁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口干舌燥，她飞快移开视线，捡起竹筒往嘴里灌了一口凉白开。
    却没注意到，她移开视线那一瞬，赵大牛忽然侧头看过去。
    阳光照着少女泛红的脸颊上，似给她镀了层金辉，眉目如画，被水润过的唇恰如晨间含露花瓣，嫣红鲜嫩。
    扶着犁头的顾奕辰顺着赵大牛的视线望过去，登时脸一黑，张口要说话，前头的赵大牛忽地迈出一大步，他一个踉跄，根本没能使上劲，但犁头却畅行如常。
    顾奕辰心中憋了口劲，下力推犁，却发现自己不管如何加速，都会慢了半拍，反倒被犁头带着走，这让少年还有些圆润的脸上泛起一层薄红。
    喝完水的顾蓁蓁，再次看向犁地二人组时，便发现有些不对，尤其是扶犁的四哥头脸冒汗，还不时踉跄一下，她瞧着有些心惊，举起装水的竹筒冲他们喊了一声：“赵大哥，四哥，你们先停了一下，过来喝些水。”
    赵大牛停下步伐，顾奕辰随之停下，顾不得喘息，三两步迈上田埂，从顾蓁蓁手里拿过竹筒，朝着赵大牛抛过去：“接着。”
    抛出的力道不轻，竹筒不但飞得高，冲到赵大牛近前时速度不减，顾蓁蓁下意识想要喊小心，刚张开口，赵大牛抬手接住冲到他头顶上方的竹筒，手极稳。
    顾蓁蓁这才收回视线，将另一个竹筒递给顾奕辰，眼底透着怀疑：“四哥，你刚刚是故意的？”
    顾奕辰从她手里拿过竹筒，抽出塞木，直灌了半筒后，掀起眼皮睨她：“我为何要故意？”
    顾蓁蓁原本还有些犹疑，但看他这神色便确定他一定是故意的，她瞥了眼犁头，忍俊不禁：“这扶犁的赶不上拉犁的，四哥心里可是堵了一口气？”
    这没心没肺的丫头，真当他这四哥是个小气人？
    被噎得慌，但有些事戳破了，顾奕辰横了她一眼：“你就当是吧。”而后塞好竹筒，丢入竹篮里，大步入田冲赵大牛喊道，“这次换我来拉犁。”
    他这话一出，不但赵大牛没有应声，田地里其他人看向他的目光透着怀疑，顾陈氏更是满脸嫌弃：“你扶犁都赶不上趟，真让你拉犁，咱家的田地哪辈子才能犁完？”
    顾奕辰：“……”
    就在空气突然安静的时候，一道响亮的声音传了过来：“爹，娘，我回来了！”
    顾三郎一脸喜色大步而来，顾陈氏见着他也高兴：“看你这模样今儿去县里还顺利？”
    “顺利，袁掌柜给了我……”
    顾三郎刚要说数，忽然发现四周田地里的村民一个个停了手中的活，耳朵也竖着，他憨憨一笑，挠着头皮道：“袁掌柜给我换了几斤米粮，我搁家里了。”
    顾陈氏见他及时改口，便咽下喝止的话，又横了一眼：“几斤米娘也值当你大嗓门到处嚷嚷，快过来干活，把你手无缚鸡之力的四弟换下去。”
    顾奕辰悲愤地捋上袖子，握拳曲臂，鼓胀起一层薄薄肌肉：“娘，你别瞧不起书生，我不但能缚鸡，缚牛都行。”
    赵大牛回过头，瞧了顾奕辰一眼，顾蓁蓁噗嗤乐了：“四哥，咱家没牛给你缚，你就和我一起拔草，拉犁扶犁的活还是交给赵大哥和三哥。”
    “五妹说得对。”顾三郎笑呵呵地应和，卷起裤腿下地夺了顾奕辰手中的犁头。
    争夺犁头失败的顾奕辰，在原地站了一会，忽地笑了：“术业有专攻，犁地我确实比不过你们，识字你们也比不过我。三哥，明儿记得早起。”
    顾三郎原本笑呵呵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他哀怨地瞧了旁处耙草根的亲爹一眼，见亲爹没有半点改口的打算，他只得闷闷地应了声“知道了”，便扶着犁头与赵大牛配合，这犁地速度比之顾奕辰扶犁时要快上不少。
    顾家几块地相隔不远，大房二房近日干活也合作一处。
    同样扶犁的顾二郎，频频往老房那边瞧，一边冲着前头拉犁的顾大郎道：“大哥，你看他们干得多快，我看再有一日老房那边的田地都能犁完。等下工后，你去跟爹娘说说，让赵大牛给咱们拉两天犁。”
    顾大郎眉头皱了一下，拉着犁头也不回地道：“二弟，分家了，咱们不该占爹娘的便宜。”
    顾二郎不以为然：“分家了也是一家人，再说我也没叫三弟四弟帮忙，不过是使唤个长工，怎就不行？”
    顾大郎是个嘴笨的，知道自己说不过二弟，闷心闷气地道：“我不去，我没这个脸。”
    顾二郎一下子炸了，丢开犁头质问：“大哥，你这话的意思是，弟弟我就是个没脸没皮的？”
    “我这么说。”
    “哼，你心底就是这么想的。我要是能要脸面，你当我不乐意要？但这地里的活谁干？就靠咱三个？等老房那边的苗长出来，咱们这两房的地怕是都没下种。”
    顾大郎不应声。
    顾二郎越说越来劲：“还有大丫，她都十三四岁了，这地里的活她干不得是吗？真当自己是秀才家小姐吗？”他愤愤指向相隔两块田地的顾蓁蓁，“五妹才是秀才家的小姐，但她也跟着下田了。顾大丫人呢？”
    顾大郎依然没说话，一旁除草的王氏面色涨红，慌张解释：“她的脚伤没好，等再养两天……”
    顾二郎讥笑：“呵，下地脚伤不好，去县城倒是了利落得很，还不知道被哪个混小子勾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