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二郎的话让顾大郎和王氏齐齐变色，不等他们出言阻止，一道透着凉意的声音在顾二郎的身后响起：“不劳二叔费心，大丫虽未及笄，但也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道理，断不会做出让家门受辱的事。况且，咱们已经分家，就算大房有什么，也牵连不到二叔身上。”
    顾二郎回身对上一脸讥讽的顾大丫，有些难以相信这是往日那个低眉顺眼的侄女，旋即生出被顶撞的恼怒：“好你个大丫，偷奸耍滑还敢训起你二叔来，我看你是欠抽打！”
    说完，大步走去扬起巴掌，顾大丫站在原地：“我爹娘尚在，轮到你这个隔房的叔叔指手画脚？”
    她一边冷笑，一边瞥向顾大郎。
    顾大郎没说话，王氏急慌慌地劝说：“大丫，快跟你二叔认个错。”
    顾大丫连个眼神都没给王氏，眼神直直望向顾大郎，顾大郎终是动了，在那巴掌扇在她脸上的前一瞬抓住顾二郎的手腕，声音发沉：“大房的事不劳二弟插手。”
    论气力，向来拈轻怕重的顾二郎哪里比不过干活从不惜力的顾大郎，顾二郎挣不开手，恼怒道：“行，你大房的事我不插手，我去找爹娘说理……”
    但顾二郎话未说完，就被顾大郎抬手扇在顾大丫脸上的巴掌打断。
    似没预料到顾大郎会出手，顾大丫根本没有躲闪，蒲掌大手将她的脸打的偏了过去，脸颊迅速红肿，她回过脸，通红的双眼盯住顾大郎，眼神阴鸷。
    王氏瞅见她那眼神，吓得脸都白了，冲过去拉开顾大郎，声音哆嗦：“他爹，你怎么打她，你怎么能打她？”你知道不知道她可能不是咱闺女。
    顾大郎不知道王氏的惊恐，他甩开王氏的拉扯，气怒训道：“老子还打不得她？朝食时老子就想打她，老子忍了她，她倒好一声不吭跑去县里，回来还顶撞她二叔，满村里能找出像她这样不像话的丫头吗？”
    两块地隔得不远，动静传过来，顾陈氏登时怒了：“在家闹不够，在外头还闹，他们不嫌丢人，老娘还嫌丢人！”
    顾陈氏说完，黑着脸抬脚往那边走。
    这时，顾三郎忽然开口：“我今儿在县里好像瞧见大丫了。”
    顾陈氏脚步一顿，追问顾三郎：“你看真了，确认是大丫？”
    顾三郎忙摇头：“我没看太真，就看见一个背影像她，但一眨眼又不见了。”
    “你怎么不追上去看清楚！”顾陈氏气恼。
    顾三郎被训得眼神发飘，飘到顾奕辰身上。
    临走前四弟交代他了，去了县里除了送糕点取食材，别的事都不许他管。
    顾奕辰收到三哥求救的眼神，起身与顾陈氏道：“娘，乡下姑娘无事不会接连两日跑去县里，所以三哥虽瞧着那背影眼熟，也只当那人是跟大丫身形相像的陌生姑娘，三哥若是大咧咧追上去拉扯，怕是会挨打。”
    顾三郎立刻点头：“对对，就是四弟说的那样，我不追上去是怕挨打。”
    顾奕辰握拳抵住了唇，顾蓁蓁没忍住，噗嗤笑出声，顾三郎茫然回头：“五妹，你笑什么？”
    顾陈氏一言难尽地看了三儿子一眼，转头训四儿子：“别欺负你三哥。”
    顾奕辰低头认错，顾三郎茫然挠头。
    这一打岔，那边有了新的变化，顾大丫捂脸跑走了，王氏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追上去。
    顾陈氏皱了皱眉，放弃了过去说教的打算。不过没过多久，就嫌弃顾蓁蓁干活慢，赶她回去做飧食。
    顾蓁蓁立刻应了，就早上一顿顶到太阳西斜，想不饿都不行。
    顾奕辰紧跟着起身，被顾陈氏瞪了回去：“做饭一个人就够了，你跟着干啥？”
    顾蓁蓁却知道四哥并非想偷懒，他是不放心，于是她一脸轻松地冲他点头：“四哥放心，我能应付。”
    顾奕辰嗯了一声，没再坚持陪同。
    回到家，刚入院子，隐约闻到一股肉香，顾蓁蓁心底隐有猜测，抬脚走向灶屋。
    灶台上一口新锅汤汁汩汩，带动肉块在锅中沉浮翻转，肉香飘散，其间夹杂中一股猪肉特有的臊味。
    “小姑，我做了肉，等煮熟了我给爷奶盛一碗。”坐在灶火前的顾大丫扭过头，侧过来的半边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
    顾蓁蓁并不应声，她走到灶前，看向顾大丫另一半脸，顾大丫似有所觉，抬手摸了摸红肿的脸颊，垂眼哂笑：“让小姑看笑话了。”
    顾蓁蓁移开视线，回应顾大丫前一句话：“不用给你爷奶盛肉，你三叔也买了肉。”
    说完，打开橱柜，拿出两只猪蹄，这是她特意交代顾三郎买的。
    “小姑，猪蹄肉少。”
    顾蓁蓁回过身，顾大丫似发觉自己话有不妥，连声道：“小姑，大丫没有别的意思，就想着爷奶一向照顾我，我买了肉就该孝敬他们一些。”
    听着顾大丫情真意切的话，顾蓁蓁没有一丝波动，只丢给她两个字：“随你。”端给老两口的肉，她料定顾大丫不敢动手脚，至于她怀有什么目的，静观其变就好。
    说完，便不再理会她，动手处理猪蹄。
    猪蹄上毛未去净，她生了灶火烧毛，而后拿刀刮去焦黑，然后顺着猪蹄筋骨切成数块，烧锅焯水，之后放入瓦罐中，拌入生姜大料和盐粒，再倒入黄豆，最后放一勺蜂蜜，加水加盖焖煮。
    “小姑，你这做猪蹄的手法从哪里学来的。”顾大丫惊讶开口，“以前没见你这样做过。”
    顾蓁蓁偏头，对上顾大丫天真好奇的眼神，她嘴角一勾：“你猜。”
    顾大丫手中柴火差点掰断，脸上天真的笑容却没有丝毫变化，她摇头：“大丫猜不到，小姑能告诉我吗？”
    “不能。”顾蓁蓁吐出这两个字，便起身提着锅出了灶屋。
    顾大丫脸上的笑一瞬间冷掉，盯住她的背影眯起了眼。
    若没猜错，顾蓁蓁这手法自一品香酒楼得来。
    传言，一品香酒楼的大厨做菜有秘法，只是菜价高昂，一顿饭就好几两银子，乡下人连门都不敢迈入，毕竟一户农家攒一年的钱都付不起一顿饭钱。前世嫁给庞怀瑾后……她也没吃上。
    因为最初几年她省吃俭用为庞怀瑾积攒科考费用，等她终于当了举人夫人扬眉吐气，一品楼不知何故倒闭了。
    今儿，她本想进去一品楼一尝所愿，不料差点与顾三郎撞个对面，她只得迅速低头转身躲避……
    一股香甜飘到顾大丫的鼻尖下，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循香盯住瓦罐，嘴角勾起一丝诡笑。
    一品香酒楼能将大厨做菜的秘法交给顾蓁蓁，可见双方的关系不止寄卖糕点那般简单，那她是不是可以借此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