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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厉朝霰哄着宛祺睡下了,言攸禁不住问他:“那大寒汤…”
“大寒汤无药可解。”厉朝霰穿一色温润的藕荷色寝衣,抱着沉睡的宛祺,侧颜在昏黄的烛光中显得既温和又冷清,“我看遍了杂记医书,没有一本说,大寒汤能解,只说若煮羊花,或可缓解。然而倘若真的能解,先祖玉贵傧得宠至斯,日煮羊花只怕可论斤计,终究还是一生无出。”
言攸故作叹息:“小主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这事还让陛下知道了,只怕往后的路会更难走。”
“是啊。”厉朝霰状似云淡风轻地说道,“我不像肖氏,懂得那么些花样,之所以受宠,多少有她希望我能诞育皇嗣的原因,如今她知道了,便更要艰难。”
果真如厉朝霰所说,他虽得洪熙帝重赏,但洪熙帝待他似乎与从前不同了,不再那般言笑自如,厉朝霰倒是只作不知。到底他也有别的事要忙——夏顺仪那头,交付了宫权便是安心养胎,然而瑶华殿似乎永远也不得安生,今儿是奉上了药性相冲的食物,明儿是掖庭司送错了香料,后儿是路中结了冰险些滑倒。
这里头自然有不少都是夏顺仪自己的手笔,然而看在夏皇后和魏顺仪眼里,便都猜测是对方下的手,而几次之后,洪熙帝仍旧怜惜夏顺仪,却也终于是恼怒了,将夏皇后召到含章殿去发了一通火,说是这六宫在夏皇后手中竟无一日宁日,远不如夏顺仪协理之时来得消停,甚至连夏皇后若是管不好,便不如将凤印交给甘太后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厉朝霰前去伴驾之时,言攸扶着他走在刚扫清积雪的宫道上,低声叹道:“皇后主子与陛下妻夫结发,到如今恰是七年,说不得就是七年之痒呢。总归,陛下从未对皇后主子如此疾言厉色,是错不了的。也不知皇后主子那个性子,是否真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只怕这会儿已经恨上夏顺仪了罢。”
“家世,容貌,才学,宠爱,皇嗣。真正能威胁到他地位的,这么多年来便只有夏顺仪一个。”厉朝霰淡淡道,望着不远处,亭中负手等待他的洪熙帝,缓缓舒出一口气,“也不枉我以大寒汤之事,在陛下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
数十步后,他走入亭中,方屈膝未及道礼,洪熙帝已回过身来,微皱着眉道:“你来了。”
说罢伸手牵起厉朝霰的手,拉他往寒梅苑的重重梅花之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