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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洪熙帝说想要厉朝霰给她生个皇女,厉朝霰本以为她只是随口一说,近些日子多宠幸了他几回也只是一时兴起,谁料这日他到含章殿去,却见穆医使坐在洪熙帝对面,洪熙帝一瞧见厉朝霰,便满面悦色地把手里的茶盏搁下,招手示意厉朝霰过来,拉他坐在自己身边,对穆医使说道:“过来过来——你给他瞧瞧…或者算个宜嗣的日子给朕。”
厉朝霰瞧着洪熙帝,不自觉地有些惊讶:她竟真想算个他易孕的日子出来,好给他一个皇嗣。
只可惜他知道,她的心思必定是白费。
抵不过她的盛情,他淡淡伸出手,挽起霜蓝袖口,搁在臂枕上给穆医使把脉,穆医使才按上他脉象便拧起了眉头,又取他另一手按了片刻,洪熙帝看出穆医使神色有异,倾身问道:“怎么?可是他身体有恙?”
穆医使没有理她,而是抬起一双水银般的眼睛,直问厉朝霰道:“你喝过大寒汤?”
厉朝霰平静道:“是。”
“大寒汤?什么是大寒汤?”这名字已让洪熙帝觉得不妙,然而还是不自觉地问道。
穆医使一面收起诊脉医具,一面道:“大寒汤本是御赐毒药,若是皇帝临幸了不喜欢的宫君宫人,只需说一句‘不留’,自然有人会呈上大寒汤给此人灌下。后又成了宫侍之间流行的私刑,因宫侍名义上是皇帝的男人,其中若有和太医、侍卫私通者,宫侍便会以大寒汤灌之。不过到了你登基之后,皇后整治后宫私刑,大寒汤这东西便攥在了他手中。”他说着,看向厉朝霰,“专用来赐与出身卑微的宫君或受过临幸的宫侍。”
洪熙帝脸色已然十分难看,但穆医使还是说了下去:“服用过此汤后,子殿便如同寒冬腊月的厚冰深雪,任何种子都会冻死其中,不能发芽,终身于嗣无望。”
厉朝霰轻轻闭上了眼睛。
洪熙帝牙关紧咬,片刻,才伸手抓住云淡风轻的厉朝霰的手,问:“是皇后?”
“陛下。”厉朝霰双手交叠,将洪熙帝的手合在掌心,嗓音低而柔哑,“请您不要追问。一切都是臣侍自身的罪孽,倘若您一定要问,还请您赐臣侍一死。”
洪熙帝没有再提起这一桩事,她的回应仅仅是沉默地赏给了厉朝霰一匣子珍珠,那珍珠圆润明莹乃是上品,其中一颗格外硕大,色泽亦红润些许,言攸瞧了一眼,便向厉朝霰惊叹道:“这原是我做司墨时滨海贡来的珍奇之物,名叫应萱珠,乃是在同一只珠蚌中发现的,大珠为父珠,小珠为子珠,不论大珠在何处,小珠都会向大珠而行。这可是前所未有的罕见东西,贡来的时候,陛下还教好好收起来,想要等着太后整寿当作寿礼的。”
厉朝霰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拈起那枚大珠,果然盒中小珠皆向大珠移来,他浅浅一笑,那笑容似阳光下的霜花一朵,顷刻便消散了。
“收起来罢。”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