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萌萌
怀念萌萌
文/郭大为
萌萌走了。
与萌萌的交往零星而短暂,但这些零星而短暂的记忆异常鲜明和固执,沉积在灵魂的深处,挥之不去。
与萌萌匆匆的几次相遇,都是在学术会议上。传奇般的经历与直指人心的文字不能不让我对这位“海南三剑客”中的“女侠”另眼相看。不过,稍稍走近她,在超凡拔尘的气质无法掩饰地扑面而来的同时,我又立即感受到她孩子般的真诚、平易和热情。不论是从年龄还是资历上说,我理当是要称呼她“老师”的,但她一再坚持我就直呼她“萌萌”,并声明:“朋友们都是这么叫的。”她说这话时的神情告诉我,我若不“遵命”,她真的会生气。因为那样就生分了,那是俗套,她当然会觉得不舒服。原本是陌生人的我,就这样成了她的朋友。
在学术讨论会上,萌萌总是一个极为认真的倾听者,其凝重的神态甚至能够让人肃然起敬。与某些炫耀学识、卖弄深刻的高谈阔论相比,萌萌的发言相当简短而谦和,有时甚至显得有些局促、怯懦。她的语调并不激昂,但她的思想和言辞是另类的,一种源自生命本身的冲动在她娓娓的言说中会蓦然抓住你心灵中最脆弱的一角,一丝丝、一点点不断扣紧。不必援引吓唬人的洋文,不必铺陈宏大的理论,萌萌以她天性的敏感和教徒般虔诚的思考让众多满腹经纶的大男人一下子直面到“事物本身”!
2004年秋天,兰州会议结束后,古人所谓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之“四美”让我们这些平时孤军作战、缺少交流的同人恋恋不忍散去,志扬、尚杰和我便在萌萌的撺掇下,结伴游览了青海湖。那是我与萌萌相处最长的一段时光,它也让我更真切地认识了萌萌。
在往返青海湖的路上,我们四人在欣赏一路的水光山色、大漠孤烟、经幡与羊群的同时,也有了更多的时间交流思想与感受。那天,萌萌的兴致很高,谈话也最为动情。她不愿多谈自己的哲学思考,反而对她领导下的年轻人如何刻苦、努力和优秀更津津乐道,不禁让人对于那份椰林海风中的逍遥悠然神往,也对面前这位沾沾自喜的“大家长”心生羡慕。当然,萌萌也有黯然神伤的时候。她为学界的浮躁、功利而不自知而心痛,更为现行体制的沉疴在身、逼良为娼而愤慨;她留恋80年代摧枯拉朽的热情,向往着旧日的战友能够重聚在真理的旗下,扫清时下缤纷的泡沫与欺世的虚名。她也谈到“文革”时期的经历,讲到铁窗中的苦难、苦难中的坚持和坚持中的自信时,她不禁泪花闪闪,在这泪花中我不仅看到了她女性的柔弱与悲悯的情怀,也看到了她仗义执言、生当人杰的侠者风范与豪杰气概。
从青海湖回来,大家意犹未尽。晚上,我们又聚到宾馆的房间里继续白天的谈话。萌萌虽然已经很显疲惫了,但她热情盎然。虽然我与萌萌,包括志扬,不但远隔南北,而且年龄与人生的阅历也有非常大的差距,但是我惊喜于我们相互之间没有丝毫理解的障碍,许多话题刚一出口,其他人就已经心领神会。我们彼此启发和补充着,把我们的思想引入一个又一个高度。更让我愉快和跃跃欲试的是,萌萌与志扬不以前辈、长者自居,他们认真地倾听着、鼓励着,然后毫无保留地讲出他们的看法。我们的思想就在如此美妙的气氛中不断接近、交融,直到深夜。我常常回想那个美好的夜晚,并且相信,那一夜将我们如此联结起来的除了我们对于真理的共同渴慕,还应该有萌萌的穿针引线,她那打破男人矜持的真诚、支持的目光。
第二天,由于我和尚杰的航班稍早,萌萌和志扬坚持将我们送到门外,并约定,来年再聚。不想,青海一别竟是与萌萌的永别!
我的电脑里还存放着两年前一路上拍摄的照片,萌萌的影像总是那么英姿飒爽、富有生气。而就是这个最富有色彩的生命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萌萌是真诚的。萌萌的真诚不仅表现在她的率直与刚正不阿,更表现在她对于真理的虔敬与殉道者般的坚守。
萌萌是脆弱的,因为她太认真,不允许心灵蒙上哪怕一粒灰尘。
然而萌萌又是坚强的,她的勇敢和坚强会让最自以为是的男人汗颜。
萌萌是母性的,她会为每一个走向她的人点燃温暖的蜡烛。
萌萌走了。我们永远失去了这样一位朋友。
再也不能同她一起放情山水之间,感受她天才灵感的任意挥洒。
再也不能听到她酣畅淋漓的独白,在平庸与麻木中幡然醒悟。
再也看不到她那永远饱含热情的目光,真切感受来自道中同人坚持的力量。
理智上我不相信任何的神祇,情感上我希望真有天国的存在。因为我愿意相信:我们所敬、所爱的人得到了永恒的幸福!
我想,萌萌并不眷恋天国,她珍爱大地上的石头和露珠。让我们在此世念着萌萌,让她能够站在天国望着我们满意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