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哼了一声，“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好像我是一个快要死了的人似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贾正华告诉你的？”她问。
    “当然不是他告诉我的，是我自己发现的，就是因为这个，我去年才放弃复旦，准备一辈子在家种地。”
    肖力吐出一口浊气，定定地看着她，“怪就怪我太贪婪，企图得到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以为这是一个机会，以为自己是在拯救别人。”
    贾靖静默地看着他，直到他再次开口。
    “我爸我妈结婚之前，我妈就怀了我爸的孩子，你也知道，在农村，这种事说出去跟往河里丢个炸弹没区别，所以我爸就急着想娶我妈。可是，贾怀德嫌我爸是个外乡人，无依无靠，还是个穷光蛋，说什么也不同意，我妈又不敢说她已经怀了我爸的孩子，所以他们很着急。
    后来，我爸终于答应贾怀德，愿意入赘到贾家，贾怀德才松了口，我爸我妈急忙领了证办了喜事，可就在这时，我爸接到电话，贵州老家地震，爷爷奶奶还有家里一大帮子亲戚都出事了，我爸急忙回家了。
    在我爸走后不久，我妈突然肚子疼，贾正华带我妈去了医院。我妈因为前阵子担惊受怕，后来又受了刺激，虽然最后贾怀德同意他们结婚，可动了胎气，孩子没保住，流产了。
    本以为这事等我爸回来再告诉他，可这一等就是大半年，因为我爸到家时，我爷爷奶奶，还有家里很多亲戚长辈都去世了，我爸要在家守孝半年。
    贾正华把我妈接进城里后，做完了手术，就没送我妈回去。他骗贾怀德，说城里生活环境好，还能定期去医院产检，有利于孕妇和胎儿，想让我妈留在他那儿直到孩子出生，贾怀德自然没有意见。
    其实，贾正华做这些，并不是为了他的妹妹，而是为了他自己。几年前，他结婚没多久就在外面养了情妇，是个三流演员，那个情妇后来怀孕了，结果在生孩子时大出血死了，这孩子便没有了着落，正巧这时我妈的胎儿流产了。
    于是，在我妈做完手术后，他就求我妈，希望我妈能认这个孩子当亲生儿子，我妈立马就同意了。因为医生说，我妈体质过寒，这次流产后，以后再受孕的几率几乎为零，这对我妈的打击很大。
    我妈带着那个孩子回家后，贾怀德和梅娟没有怀疑，因为那个孩子本就生得又瘦又小，所以没人看出来，说是刚满月，其实已经有四个月大了。后来，我爸回来了，看到孩子，以为就是他和我妈生的。
    他觉得对不住我妈，生孩子时没在我妈身边，所以心里很愧疚，就加倍对我妈和那个孩子好，有什么好吃的都舍不得，那个孩子也以为，肖刚就是他的亲生爸爸，而这件事，也只有贾正华和我妈知道。”
    肖力一口气说完，似乎浑身都放松了。
    他望着她，轻声道，“我很抱歉，我只是不想让我爸难过，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也不希望我妈知道我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一切。他们两个现在很幸福，人一辈子只有几十年，我只希望他们能一直幸福下去。”
    贾靖仔细端详肖力，他长得确实不像肖刚，倒是与贾正华有几分神似。
    她本以为这是因为他继承了贾正雅的相貌，原来，他是贾正华的儿子。
    贾正华竟然利用自己儿子对养父的爱，来达到自己的私欲。
    就像李烨霖的父亲能牺牲自己儿子的幸福，为了家族事业的发展。
    现在，她拉着肖力出门，想必已经达到贾正华的目的，不知道李烨霖是不是还在包房里。
    可就算她与李烨霖分手，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肖力脸上终于绽出一丝笑意，衬着他英挺的眉宇，显得磊落而俊雅。
    “他们会幸福的。”她苦涩地承诺。
    “谢谢。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你回家吧。”
    肖力看了她一会儿，终于点头同意。
    “如果……”
    他眼中现出一丝羞涩与迟疑，肩膀也突然绷紧了。
    “如果你愿意，我会等。”
    贾靖愣住，肖力忽然轻轻抱了一下她的肩，随即松开，转身走了。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贾靖感到鼻尖一凉，接着，脸上也传来丝丝冰凉。
    她抬起头，暗黑的天空，下起了雪花，飘飘荡荡，像是白色的灰烬。
    想起不久前，她与肖力一同前往英霖酒店的路上，她还感慨生活不易，命运多舛，以为肖力和贾正华之间达成了怎样不可见人的交易，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一个答案。
    换做她，她也会像肖力这么做，或许，她会比肖力做得更逼真，效果更好。
    “靖靖？”
    身旁，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贾靖转头一看，怔了怔，竟是李烨霖的姑姑李昌岚。
    李昌岚胳膊上挎着包，手里拿着一串车钥匙，慈祥的目光看着她，“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贾靖回过神，笑道，“刚才送一个朋友，到这里就分开了，正准备回家呢。您这是从哪儿来？”
    李昌岚笑了笑，“刚才接到电话，烨霖他二叔一家回国了，就在英霖酒店，让我过去吃饭，走，咱们一起去。”
    贾靖又是一愣，继而心里不由冷笑。
    若不是她和肖力退出来的早，就连李昌岚都能看到一场好戏。
    “大姑，我就不去了，我得回家了。”
    李昌岚没有多想，见贾靖说是要回家，没有再勉强，笑道，“你们快要期末考试了吧？赶紧回家复习功课吧，等考完试，跟我一起去桃源庄看看你们爷爷奶奶，这两天奶奶一直念叨你，还想着让你们陪她出去逛逛呢。”
    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突然停在了路边，车窗半降，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枪口，正对准了李昌岚。
    噗地一声微响，就见李昌岚浑身一颤，车子迅速离开了。
    李昌岚右胸一震剧痛，紧接着，她发现贾靖的脸刷地白了，顺着贾靖的目光，她低头一看，米色的大衣赫然出现一个血红的小洞，血液慢慢扩散，很快染红了大衣。
    随即，她感到一阵头晕，身子一晃就歪倒下去，幸而被贾靖一把扶住，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