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惨白的光，冰冷而整齐地延伸到很远的尽头。
    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消毒水味道，在热力十足的暖气中发酵、蒸腾，熏得贾靖头晕眼花。
    她靠着窗口的墙壁，看着李昌岚被一群白衣天使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被撞开，来回地晃动着。
    李烨霖脸朝门站了片刻，一转身，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他浑身沾满了血，大衣也没穿，藏青过渡色的毛衫早就看不出本色，布满了血污，灰色的休闲裤大腿处更是一大片血渍。
    回想当时的情景，贾靖仍止不住打颤。
    她想都没想，立刻给李烨霖打了电话，她几乎是绝望地把手机贴在耳侧。
    她刚刚与肖力不清不楚地半路逃出英霖酒店，对他连一句解释都没有，还是当着李昌继父子的面，她以为他不会接她的电话，至少不会马上接通。
    但几乎是铃声刚刚响起，李烨霖就接通了电话。
    夜色里，他的身影模糊不清。
    “你哪里受伤了？”
    他说这话时，声音抖得厉害。
    握着她的手，也冷得像块冰。
    “我没事，是大姑，她……”
    当他知道是有人朝李昌岚开枪后，他脸上惊恐慌乱的表情立刻变得幽沉而冷静。
    就像此刻。
    他没有报警，只打电话给医院，让医院准备专家立刻手术，接着开着李昌岚的车风驰电掣地驶到了医院。
    而彼时，医院门口已经准备了手术床，站了一群专家护士。
    李昌继父子，还有贾正华都来了，个个冲过来问她是怎么回事。
    但都被李烨霖一个眼神给瞪得闭了嘴。
    他站在她的面前，修长冰凉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他，而他黑漆漆的眼睛充满了紧张，盯着她。
    “你要是敢说不字，我立刻就把你从这扇窗丢出去！”
    他警告地瞥了眼她身旁那扇半开的玻璃窗。
    八楼啊，他真狠！
    但看他的样子，绝不是在吓唬她。
    似乎看出她心中的惊慌，他满意地露出一丝冷冷笑意。
    没有跟李昌继等人打招呼，他紧紧地箍住她的腰，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把她拖进了电梯。
    “大姑还在手术！”
    她同样凶狠地瞪着他，脑海中总是映出李昌岚慈祥的笑容，眼角淡淡岁月沉淀的鱼尾纹，显得那么优雅充满成熟女人的韵味。
    李昌岚说，“小靖，很感谢你今天能过来，烨霖的母亲虽然不在了，但她在天有灵，看到烨霖有你陪在身边，一定会高兴的。烨霖的父亲现在还在香港疗养，今天也没能过来。我不代表我大哥，我只代表大嫂，这是我替她准备的，你拿着吧。”
    她又说，“一家人，谢什么，他母亲不在，这是我这个当姑姑的该做的事。今天你头一次登门，晚饭时受委屈了，你别往心里去。”
    这样一个岁月静好心地善良的女人，会是什么人能朝她开枪？
    “你是医生？”李烨霖突然冷冷问。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咬牙切齿，“那你留在那里干什么？你也想躺进去？”
    她不明所以，只觉得眼睛刺痛，接着就被李烨霖揽进了怀中。
    她又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快要蹦出胸腔。
    他没再开口，更没有问她和肖力的关系，也没安慰她，只是身体僵硬地箍住她的身体，让她紧紧地挨着他。
    然后，他们去取车，夜风寒凉，他直接带着她开往半山别墅。
    车里，她斜倚着黑色的真皮座椅，熟悉的皮革味道。
    窗外的街景飞逝而过，璀璨霓虹光影叠加，梦一般不真实。
    进入盘山道，车骤然减少，很快就驶入李家的私人公路。
    她双眼望着盘山道下面荒无人烟的草地，闪电般记起，不久前就是在这里，她差点与李烨霖天人永隔。
    是不是有钱人，都是这样多灾多难？
    钱越多，越是危险重重？
    胡思乱想时，她的手被李烨霖攥入掌心，凉凉的手指，掌心温热。
    “大姑不会有事。”
    李烨霖平静的声音飘进了她的耳中。
    “你怎么知道？”她下意识的问，眼睛并没有看他，仍望着漆黑的窗外。
    “真想要大姑的命，就不会朝她右胸开枪，他们的目标不是大姑。”
    他冷静的口气让她觉得可怕。
    就在他把李昌岚送到医院后，立刻给三叔李昌煜打了电话，此时，李昌煜应该还在事发地勘查现场，她相信，警方已经通过路上的监控开始排查凶手的车辆。
    一想到凶手竟敢在主干道停车开枪，她就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三叔还没打电话过来吗？”她的头脑渐渐清醒，李烨霖的话点醒了她。
    “没有。”他很快答道。
    李烨霖像是松了口气，发出轻微的一声叹息，接着，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他正侧脸朝她看过来。
    两人又陷入沉默。
    她没来过半山别墅，只是曾听李烨霖说，这栋别墅是他的母亲亲自设计修缮的，付出很多心血。
    没想到第一次来这里，是在她这么狼狈的情况下。
    偌大的别墅宛如城堡一般，车子进入大门，路灯骤亮，宽阔的林荫道，路两侧种着一年四季常青的柏树，被修剪成高高的毛茸茸的圆柱形，整齐地排列着。
    林荫道前方的花园正中央，是已经排空了水的游泳池。
    巨大的豌豆造型，可以想象得到，到了夏天，这里将会是惬意的消暑场所。
    这么大的别墅，里面只有一名男管家和十几个佣人，空旷得有些渗人。
    走进宛如欧洲皇宫般的主厅，她根本无暇欣赏，就被李烨霖拽进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门。
    进了门，里面竟是别有洞天。
    别墅的后身别出新意的开辟了一个巨大的充满原始情趣的温泉室。
    头顶是高高的透明的玻璃穹顶，能望见户外迷蒙的夜空，雾霾的功劳下，不见月光，不见一颗星子。
    温泉池是用天然的玉石铺砌而成光滑润泽，周围的空地上，栽种着热带的绿色植物，一丛丛兰花，布置得宛如热带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