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哎哟宝贝儿，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来人是左婧，她打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此时连同唐宁一起护在了伞下，见她被自己吓着了，赶忙在唐宁后背安抚地上下顺了两下，“瞧你这小可怜儿，怎么就剩你自己了，你妈她们人呢？”
    见是左婧，唐宁松了口气，“她们都去烧纸了，我也正要去呢。”
    “正好，一起过去吧。”左婧习惯性挽上唐宁的胳膊，又问：“刚那个就是舅妈？她戏精转世的吧，怎么那样儿啊，得亏我们家没那种极品亲戚，丢死人了。”
    唐宁的情绪还有些缓不回来，闻言只无力地笑了下，没说话。
    “对了，你舅妈和小姨什么时候走啊？”
    “下午就走。”
    “太好了！”左婧有些松了口气地道，“要是她们再不走的话，我就打算去饭店住几天了。”
    唐宁看她，“怎么，又跟你妈吵架了？”
    “倒也没有，不过还不如吵一架痛快呢！”左婧烦躁地挥挥手，“她是在你耳边没完没了地叨叨你知道吗，比大话西游里那个唐僧还厉害，我都要被她叨叨疯了，以前没觉得她话这么多啊，也不知道现在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更年期了？”唐宁帮着分析道，“她说什么你就给个耳朵听着呗。”
    “你说得轻松！”左婧不满地斜了唐宁一眼，“要是有人成天在你耳边叨叨一个试试，烦不死你的！”
    唐宁没接她这话茬儿，问道：“你家今天来了几辆车，还有富余地方吗，有的话一会儿我想搭你家车回去。”
    秦子岳今天扫完墓肯定要跟家里人一起吃顿饭，要是再拐回去送她就太绕路了。
    左婧点头，“有，我表姐的车空着呢，一会儿咱俩坐她车走。”
    两人如此约好，唐宁就给秦子岳发了条微信，说她一会儿搭左婧家的车回去，让他忙自己的事去。
    秦子岳很快回复她说知道了，另外让她别忘了钱海东今晚的饭局。
    扫完墓回到家，还不到十点。
    唐敏珍和邵静芬都是当天下午的火车，唐敏华这个做大姐的说中午要做东请妹妹和弟妹吃饭给她们践行。
    而她儿子因为下午有补习班的课，留下吃饭的话赶不及，因此她丈夫把她们姐儿仨送回家后就带孩子走了。
    唐宁则去了离家最近的全聚德，两个表弟都爱吃烤鸭，她打算给小姨和舅妈各买两套烤鸭带回去。
    小院儿里，姐儿仨都坐在倒座房的堂屋里闲聊。
    唐敏珍瞟了眼刚刚收拾完行李坐下来的邵静芬，对唐敏华道：“姐，咱家这院子有年头儿没修过了吧，我看窗棂子的漆都快掉没色儿了。”
    唐敏华刚张开嘴要答话，邵静芬似是想起了什么急急地插话道：“对了大姐！拆迁这事儿估计是真的，这些天早上我去后海边小广场跳舞，听街坊们聊的都是这些事儿，还有好几家已经把房都卖了，听说都卖了好几千万咧！”
    唐敏华微沉下脸看向邵静芬，“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邵静芬被唐敏华这一眼看得缩了下脖子，“我没啥意思，就是拆迁的事要是真的，咱家也趁早给卖了呗，正好还省下修房子的钱咧！我都打听了，说是中介给的比政府补贴的要多不少，而且以后可能会冻结户口，那时候再想卖就不好卖了，所以要卖就趁早……”
    她话没说完，就被唐敏华冷声打断，“到底拆不拆好卖不好卖的，跟你有关系吗，你瞎操的什么心？”
    邵静芬被问得涨红了脸，她下意识看了眼一边的唐敏珍，似是要寻找个同盟，却见她正垂眼抱着开着盖儿的保温桶放嘴边慢条斯理地一下下吹着热气，根本都不看自己，只好又转回头道：“咋的不操心，我也是为这个家好，怕咱家吃亏不是，我听有个姓郭的老太太说，她隔壁那家邻居一平米卖了三十多万咧！”
    唐敏珍这时抬眼，微皱着眉纠正嫂子道：“不对吧，我怎么听说的是十五万？”
    “啊？是吗？不能啊！”邵静芬愣了愣，眨眨眼，“她亲口跟我说的，就是三十万没错的！”
    “我刚说了，不管多少钱都跟你没关系！”唐敏华此时已经彻底沉了脸，“别忘了当年你们逼着爸妈拿出棺材本儿给你们买房时你们说过什么，这院子现在跟你们可是一分钱关系都没有了，所以今后这院子究竟是拆还是不拆，卖还是不卖，你都不用再惦记着！”
    说完目光又沉沉扫了妹妹一眼，站起身道：“行了，时间差不多了，该吃饭去了。”然后起身率先出了屋。
    邵静芬的脸还涨红着，见大姐出了屋，她转头看向唐敏珍，有些不满道：“大姐这脾气真是，咋说翻就翻呢，我这也是为了咱家好不是，再说了，这么大个院子不能真的只留给小丫儿一个人吧？”
    唐敏珍慢悠悠合上保温杯的盖子，冲邵静芬幽幽一笑，“这当妈的，哪儿有不护着自己孩子的，况且大姐说得也没错，你跟我哥当年确实说过只要二老给你们买了房，以后这边的财产就不再伸手了。”
    邵静芬的脸又涨红了，“可、可那时候房价多便宜，现在可是上千万咧！”
    “嗯，要说现在回头看，确实对你跟我哥有点儿不公平。”唐敏珍也起身往外走，“不过这世上不公平的事儿多了，想要公平就得自己去争取才行。”
    邵静芬闻言转了转眼睛，没说什么，也跟了出去。
    唐宁买完烤鸭，唐敏华等人已经在餐厅开吃了，于是她拎着买回来的烤鸭直接去了餐厅。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吃饭时她总觉得她妈跟她小姨还有舅妈之间的气氛有点儿不对，特别是一向话多的邵静芬都闷闷的不怎么说话了。
    但当她一一去观看三人脸色的时候，却又没能看出什么来。
    后来她妈也不知哪一根神经动了，又和她说起了相亲的事。
    这个话题一打开，另外两个刚刚看上去似乎还心事重重的女人仿佛都找到了目标，一扫刚刚的沉闷不语，一起对着唐宁就有关找对象的问题开始巴拉巴拉巴拉……
    唐宁开始头疼。
    上午左婧跟她说她妈叨叨得她要发疯时她还不以为然，现在突然就理解她了。
    而左婧面对的只是一个女人，可她现在面对的却有三个，等于是三个唐僧一起在她耳边叨叨，虽然她还不到要疯的程度，却也感觉有些消化不良了。
    好在这个话题很快被她继父的一个电话打断。
    崔志鹏打电话给唐敏华说她他妈刚才走路不小心滑了一跤，腰给闪着了，现在正往医院去呢，让她这边完事后也直接去医院。
    原本今天的计划是唐敏华去北京站送妹妹唐敏珍，唐宁去西站送邵静芬。
    如此一来，唐敏珍立即表示不用姐姐送了，让她赶紧去医院看婆婆去。
    唐敏华犹豫了一下，“你行李不少，一个人去车站我不放心，不然让小丫儿送你吧。”
    唐敏珍来时只有一个小行李箱，但走的时候，大姐唐敏华和唐宁都给买了不少东西，再加上她自己也买了一些，大多是买给孩子的，于是又多了两个大帆布袋子。
    听妈妈这么说，唐宁自然不好说不，但唐敏珍比邵静芬的车票要晚一个半小时左右，如果唐宁送完舅妈再赶回来送她，就有些来不及。
    唐敏珍倒是很体贴唐宁，说可以先跟她一起去西站，然后再送她。
    唐宁心说您真是不嫌麻烦，自己打辆车去北京站不得了吗，怎么就非得让她送呢。
    当然，这种话唐宁只能在心里想想，想完心里还愧疚了一下，觉得她小姨本来就很少来北京，偶尔麻烦她这一回，她还有牢骚，实属不该！
    于是这顿饭没吃完，唐敏华就匆匆走人了。
    可能是走得急，账都忘了结，最后还是唐宁付的饭钱。
    饭后回家歇了一会儿，唐宁担心今天会堵车，就提早两个小时叫了辆车出发。
    邵静芬大包小包的，东西比小姑子的还多。
    而也幸亏是早走了，这一路堵的。
    到了西站，唐宁想送完邵静芬以后跟她小姨坐地铁去北京站，这样既能保证时间也可以省点儿钱。
    结果她小姨却坐车里不动，就连邵静芬下车走人，她都只是在车里降下车窗冲嫂子挥了挥手。
    一看这样，唐宁便歇了坐地铁的心思，一个人将舅妈送到进站安检的地方，然后再翻过头去上了一直等在路边的出租车，接着往北京站去。
    路上，唐敏珍有些叹息着对唐宁语重心长道：“小丫儿啊，你妈这辈子不容易，以后你可要对她好一点儿。”
    唐宁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闻言沉默了片刻，“……嗯，知道了。”
    “还有你弟弟，以后你也多上点儿心，尽量跟他多亲近亲近，我看今天你们都不怎么说话，姐弟俩跟个外人似的哪儿行，怎么说你们也是有血缘的，说句不好听的，等将来你妈走了，可就剩你们姐弟两个相互扶持了，所以现在你得长点儿心，知道吗？”
    唐宁看着车窗外不断向后倒去的灰蒙蒙的景色，沉默着没说话。
    外面的雨早就停了，午后开始又起风了，但阴沉沉的天空始终没有被刮晴。
    唐敏珍见唐宁不吭声，叹了口气，“丫儿啊，别忘了你是个女孩子，你得多为自己以后想想，咱不说远的，就说你将来结了婚，娘家这边要是能有个贴心又立得住的兄弟做依靠，婆家就不敢欺负你，你明白我意思吗？”
    唐宁这才闷闷地应道：“嗯，我明白，您是为了我好。”
    不提唐宁这边，另一边秦子岳和钱海东等人此时已经在后海附近的一家餐厅里吃上了。
    钱海东今天只请了秦子岳和唐宁这两个没家没业的，还有就是秦子岳店里的那十来个小伙子。
    至于其他一些也去他家帮过忙的老街坊，他直接从网上订了些水果和生鲜礼盒给送家去了。
    一来是这比请人吃一顿饭实惠，二来也是街坊里有些跟他父母一个辈儿的，或者虽是同辈儿但孩子还小的不方便给叫出来。
    相信比起过来吃这一顿饭，街坊们应该更喜欢他的生鲜礼盒。
    包厢里，曹双全等人刚刚吃饱喝足离开，只剩了秦子岳和钱海东两人，乱哄哄的房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而眼看快七点了唐宁还没到，秦子岳就有些着急，正要给她打电话问她怎么回事儿的时候，唐宁的电话就来了，说她不过去了，灯市口这边堵死了，她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去，另外她也有些累了，想早点儿回家休息。
    唐宁确实有些累了，五点起床到现在就没闲着，而刚才送完唐敏珍后，她没舍得再打车回家，又嫌弃坐地铁上上下下的，而且人多味道也不好，就溜达了一站地到崇文门坐的111电车。这边正好是始发站，上车有座，还不用换车就能到家。
    可想不到没坐两站地就赶上一起交通事故，把本来就不宽的路彻底堵死了。
    她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有乘客等不及下了车，但唐宁没动，反正也有座儿，她又不赶时间，慢慢嘎悠着吧。
    放下电话，秦子岳对钱海东道：“小丫儿让我跟你说一声她不过来了，说是有点儿累了，想早点儿回家休息。”
    钱海东很理解地点点头，“这一天她都没能得闲吧，是累了，回头改天我再请她。”
    秦子岳喝了口啤酒，他有些后悔没去帮唐宁送人，要是早知道她得跑两个地方送站，他肯定开车跟她一起去了。
    钱海东见秦子岳喝闷酒不说话，打趣他道：“想什么呢，小丫儿一说不来了，你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秦子岳还真琢磨事儿呢，闻言就放下酒杯道：“东哥，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总觉得小丫儿她小姨和舅妈这回来没憋好屁。”
    钱海东几乎是立即就明白了秦子岳的未尽之言，“你是说……她们是为了拆迁的事儿来的？”
    秦子岳点点头，“来的这时候挺凑巧的，虽说是赶着清明扫墓来的，但往年老太太在床上病着的时候，也没见她们多跑两趟过来尽尽孝，这会儿人都没了，倒是跑来了，我还听双全儿说这两天她舅妈和小姨天天在外面转悠打听拆迁的事儿。”
    钱海东就笑了，“这不人之常情吗，咱们这儿要是真拆迁，这么一大笔拆迁款，她们不动心才新鲜呢。”又问，“这几天她们跟小丫儿说什么了吗？”
    “这倒不清楚，应该没有吧。”
    钱海东不在意地摆摆手，“要是没提，就不用管她们。”
    秦子岳还是有些忧心忡忡的，“我是担心小丫儿让她们给不知不觉地算计了，你这做律师的应该看得更多，这些年为争房产一家人反目成仇的太多了，小丫儿一个人哪儿斗得过她们。”
    “那也不用担心，有你跟我在呢，咱能让小丫儿吃亏吗？”
    秦子岳一想也是，他是肯定不能看着唐宁吃亏的，再加上有钱海东这个金牌律师在，总归不能让唐宁吃了亏去。
    这么一想，心里立时就松快了，秦子岳拿起酒瓶子给钱海东和自己的杯子里满上酒，“来，咱哥儿俩走一个！”
    唐宁并不知道秦子岳在担心她，下了公交车后往家走的时候，远远看着前面两个人像是左婧和她妈妈，两人一人手里拎着个大袋子，看样子像是刚从超市回来，于是紧走了几步追上去。
    快追上的时候，就听娘儿俩正一边走一边拌嘴。
    娘儿俩声音都不小，声音顺风飘过来，一句不落的全进了唐宁耳朵里。
    “你看你，我说让你多穿件衣服你就不听，这么大风还偏要穿裙子出门，以后等着得老寒腿吧！”左婧妈数落闺女道。
    “那谁让您非要晚上去的，天气预报说明天气温就回升了，您买这一堆东西不急等着吃也不急等着用的，明儿再去怎么了？”左婧穿了条及膝的薄呢连身裙，外面只搭了件不挡风的薄开衫，被风吹得缩着脖子，头发也被吹得乱七八糟的。
    “明儿一早去这些菜就不打折了，这不能省点儿是点儿吗！”
    “省省省！问题是这些东西省出来能有十块钱吗？” 左婧有些抓狂了，“还顺人家那么多保鲜袋儿回来，丢死人了！”
    “丢什么人，那保鲜袋放那儿不就是让人拿的吗，别人都是十好几个二十几个的往下扯，我这才扯了几个？”左婧妈理直气壮地反问回去，“再说过日子可不就得这样，今天省点儿明天省点儿的，次数多了省得也就多了。”说完又顺嘴口不择言道：“也怨不上你婆婆嫌弃你，你这不把小钱儿看在眼里花钱还大手大脚的毛病真是得改改，以后……”
    “妈！”左婧有些急眼了，“您说我就说我，别老是捎带上那个老太婆来压我行吗，我跟她没关系了！”
    “可你这婚不还没离呢吗！”
    左婧这下真急了，“妈你……”话没说完，突然听到有人在后面叫她名字，转回头就看见了唐宁。
    被唐宁这一打岔，左婧把要出口怼自己老妈的话咽了回去，只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左婧妈被闺女这一眼瞪得挺搓火，但碍于唐宁在场不好再数落她，“行了，你们姐儿俩慢慢走，我先回去了。”说完气鼓鼓地拎着购物袋先走了。
    真是，闺女不在家了想得慌，在家了又看她各种闹心，刚才竟然还嫌弃她丢人，再丢人也是她亲妈！
    左婧也气得不行，跟唐宁吐槽道：“刚你听见了吧，你说有我妈这样儿的吗，说话专往自己亲闺女肺管子上戳！”
    唐宁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套她脖子上，“你也是，这么大风出来连个围巾都不带，这不是找挨说吗！”
    “我不是说这个，就刚才她……”左婧话没说完，突然一个男声插进来，“你俩怎么站风口这儿聊上了，有什么话不能回家慢慢聊吗？”
    两人一扭头，就看见秦子岳和钱海东正往这边走过来，刚才说话的正是秦子岳。
    左婧也不知怎么眼神儿倏地一亮，丢下唐宁顶着风冲那两人就跑了过去。
    “哎哟～海东哥～～今儿可算是逮着你了！”
    钱海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