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钱海东的妈妈还真摔骨折了。
她今天跟邻居几个老太太去参加一个保健讲座活动,虽然路有点儿远,但因为有免费礼品赠送,几个老太太一商量,反正在家闲的没事,坐公交车也不花钱,去一趟还能免费领盒鸡蛋回来,就结伴儿一块儿去了。
结果听完讲座就被人忽悠着买了不少保健品回来,其中数钱海东妈妈买的最多。
回家下公交车时,可能是因为手里拎的东西太沉了,老太太一个没站稳就跪地上了。
结果这一跪竟然跪出个膝盖粉碎性骨折来,你说这寸劲儿赶的。
钱海东是晚上从外地赶回来的,他到医院的时候秦子岳和唐宁还没走。
来的路上,他已经从秦子岳口中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到医院看老妈腿上打着石膏,正不怎么舒服地靠在病床上。
虽然心疼,却还是忍不住抱怨道:“您说您,就为了一盒免费鸡蛋,花出去好几千买回来这么多不知道能不能吃的东西不说,还搭进去自己一条腿,冤不冤呐!而且跟您说过多少次了,那种免费讲座都是忽悠你们这些老头儿老太太的,不让您去,您怎么就是不听呢!就算去了,也别乱花钱买东西,您可倒好……”抬手扒拉了一下床头柜上老太太还没来得及带回家的那些保健品,“这都一堆什么破玩意儿,牌子和厂家我连听都没听说过,您就不怕把自己吃坏了?”
“你懂什么,人家这是把花在广告上的钱都用在产品研发上了,所以你才没听说过!”老太太还挺振振有词,一看就是被洗脑了,“而且当时我也没想买这么多来着,谁知道那个什么码一扫,钱就都出去了呢,当初我就跟你说我不会用这玩意儿,你非给我弄,现在还来怪我?赶紧给我删了吧,以后我可不敢再用了!”
“……”钱海东被他妈这副委屈的口气说得挺没脾气。
年前老太太丢过两回钱包,于是他就不让他妈再带钱包出门了,还费了好大劲终于教会了老太太用微信付款。
这倒好,比丢钱包损失还大。
“这事儿你别告诉你妹,不然她也得着急。”老太太接过儿子倒的水,喝了一口道。
“知道,再说就算告诉她了,她离那么远也回不来。”钱海东叹气,“您说我妹年年给您从国外带回来那么多保健品,放过期了也不见您吃,还说她乱花钱,结果您自己买起来倒是挺大方……”
老太太摆手打断儿子,“你妹买回来的那些,瓶子上写的都是外国字儿,看着密密麻麻的,也弄不明白写的都是什么,我吃着总觉得不踏实。”
“有什么不踏实的?”钱海东纳闷儿,“我妹不是都给翻译成中文贴瓶子上了吗,哪个是补钙的,哪个是降脂的,哪个又是补充维生素的,还有每天该怎么吃,写得不挺清楚吗?”
“可人家专家说了,外国保健药不一定适应咱们中国人的体质,不能乱吃,回头吃坏了更了不得。”
钱海东:“……”
这老人一旦轴性起来,那是真轴,认准死理儿不回头,而且外人…特别是所谓专家的话,永远是真理。
饶是钱海东这个嘴皮子溜的金牌律师,现在都觉得跟自己老妈讲不明白,干脆也不再费那吐沫了,接过老太太喝光的水杯往床头柜上一放,“行,不吃就不吃,以后也不让我妹再买了,不过往后我和我妹每月给你们的钱,我打算都转我爸那儿,以后您也别再管钱了。”
钱老爷子手紧,属貔貅的,只进不出,钱放在老爸手里,他放心。
老太太一听当即就拉了脸,“把钱搁你爸那儿,他什么都舍不得买,你又不常在家,你们爷儿俩这是要虐待我?”
“没人要虐待您!”钱海东露出一个挺无奈的表情,“而且您都这样了,也没法儿出门买菜了,回头你想吃什么用什么了就告诉我爸,他要是舍不得花钱买,您就告诉我,我不在家里的话就让小毛儿给您买回去行不行?”
秦子岳立即配合地点头,表示没问题。
老太太这才不说话了,但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
接下来就是商量怎么照顾护理老太太的问题,钱海东在外地的案子还没完,不能就这么给人撂下不管了,明儿一早他还得赶回去,而他妹妹人在加拿大,远水解不了近渴,根本指望不上,于是决定请个护工,平时再让秦子岳帮忙照应一下。
唐宁表示她也可以时常过来看看老太太,被钱海东妈妈拉着手好一顿夸,夸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老太太其实不太乐意找护工,但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她就一儿一女,一个忙得不着家,一个嫁到了国外,指望老伴儿一个人照顾她是不可能的事,只得勉强同意了,然后就开始跟儿子碎碎念催婚。
“你说你要是早结婚有个媳妇儿,我这会儿能落得个没人照顾的下场吗,你都三十大几的人了,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巴拉巴拉巴拉……”
当晚,钱海东留在了医院照顾老妈,让秦子岳和唐宁把他爸给带回了家。
秦子岳他们前脚刚走,钱海东妈妈后脚就拉着儿子道:“东子啊,我觉得小丫儿这姑娘挺好,打小儿就稳重,学习也好,长得漂亮不说,心地好还有孝心,就是岁数比你小得多了点儿,她今年多大来着,好像是……巴拉巴拉巴拉……”
钱海东跟没听见似的,拿出耳机塞耳朵里,放着音乐开始处理公司邮件,由着老太太自说自话。
去年他和朋友合伙开了个律师事务所,所以正是拼打要劲儿的时候,忙得恨不得去跟猫借爪子。
而这边秦子岳把人安全送回家后没下车,直接去了他小舅家。
他知道唐宁一直惦记着拆迁这事儿,就想尽早帮她把事儿给打听出来,好让她早踏实。
这天晚上,果然起风了,据说阵风瞬间达到了有七级,气温也一下子骤降了十多度。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秦子岳打电话给唐宁说晚上不回来了,让他姥姥给留下了,还说他舅已经答应第二天会亲自去找人问这事儿,明天应该就能知道结果。
大风刮了一夜,到第二天也没见小多少。
一早唐宁要出门去学校上课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回来的秦子岳,然后惊讶地看着他和昨晚迥然不同的穿戴,顿时就笑得不行。
昨天秦子岳去医院的时候,上面就穿了一件短袖体恤,下面一件破铜特厉害的牛仔裤。
现在他头上多了一顶黑呢礼帽不说,脖子上还多了条围巾,体恤外又加了件半长款的呢子大衣。
话说围巾要是换成白色的,简直是分分钟要上演上海滩的节奏。
秦子岳一把摘下头顶上的呢子礼帽,郁闷道:“有这么难看吗?”
唐宁笑着摆手,“不是难看,就是看着不习惯。”确实不难看,甚至还有种雅痞的帅气,不过这种穿戴和他平时风格相差太远,看着是真不习惯。
秦子岳叹气,“我姥姥给捯饬的,怕我冻着,不穿就不让出门儿。”
难怪了!
唐宁又指着他裤子继续哈哈哈,“那你这裤子又怎么回事儿?”
只见他牛仔裤上原来的破洞都变成了一块块蓝色灯芯绒布丁,针脚还挺齐整。
秦子岳低头看了眼,更郁闷了,“还能有谁,我姥姥呗!”别看老太太八十了,眼不花耳不聋手也不抖,针线活儿做得好着呢。
“昨儿晚上老太太一见着我就问:‘哎哟大孙子,你这是又去哪儿淘气了,怎么把裤子给剐出这么多洞来,快让姥姥看看,剐破皮了没有?’”秦子岳学着他姥姥的口气说完,无奈道:“然后等我睡一觉起来,就成这样了,估计老太太为我这裤子熬了一宿,第二天眼睛都是红的。”
唐宁听了,差点儿没把眼泪给笑出来。
“要是早知道我姥姥昨天会去我小舅那儿,我就不穿这条裤子了。”秦子岳郁闷又后悔。
“其实这样也挺好看的。”唐宁忍着笑,又期待地问他:“那拆迁的事打听出结果了?”
秦子岳指着自己碗上的手表,“姐姐,这才九点钟!”如果不是为了回来帮钱海东给她妈送东西,这会儿他还睡着呢。
“哦哦,我错了!”唐宁也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那我上课去了。”
今天上午唐宁是小山太太的课,是个才二十五岁的年轻日本太太,据说二十二岁就结婚了,去年随外派中国的丈夫一起来北京,现在每周来学校学习两次。
小山太太有些内向,来北京后就一直跟唐宁学习汉语,到现在已经快一年了,跟唐宁十分投缘,她已经不把唐宁单纯看做是自己的汉语老师,而是一个朋友。
在知道唐宁比自己大一岁后,还让唐宁直接叫她朋子,上课也渐渐随意起来,经常学着学着就跑题,话题内容不定会扯到哪儿去,唐宁想往回拉都拉不回来,于是只好尽可能地用汉语和她聊天儿,尽量别让她交的学费白花了。
小山太太对此倒是一点儿也不在意,“我一个人在家里太寂寞了,能和老师这样一起随意地聊天儿,我很开心。”
唐宁奇怪,“朋子在这里没有朋友吗?”她住的公寓里日本人似乎不少啊。
小山坦言道:“唐老师应该知道我性格是有些内向的,不太擅长交朋友,我住的公寓里虽然也有不少日本人,但那些日本太太年龄都比我大很多,很多话题聊不到一起,另外我先生在公司的职位比较低,所以和她们相处时总是要用敬语,还要违心地说一些恭维话,对一些不喜欢的人也要一直保持笑脸,实在是很辛苦。”
听小山这么一说,唐宁立即了然。
日本人等级观念很强,因此夫人们之间的相处也十分微妙,对于不擅长交际的小山来说,确实有些辛苦,这让本就性格内向的她在没有一个熟人和朋友的异国他乡,生活十分艰难。
而这些委屈她又不想告诉丈夫和父母,因为怕他们会为她担心,更怕会给工作已经不轻松的丈夫造成心理压力和愧疚。
但对唐宁却没有这些顾虑,和唐宁渐渐相熟后,小山简直是把她当成了树洞,什么烦心事都会跟她叨唠。
下午的课唐宁要去黑泽的公司,如果在学校吃了午饭再去,时间上稍稍有些紧。
今天外面风大,她不想才吃饱饭就出去赶路戗风。
记得那个大厦一层有家711,唐宁决定到那儿随便买点儿什么对付一口。
让她意外的是,她竟然在这里遇到了黑泽。
她正在加热饭团儿,黑泽戴着口罩推门进来,看到她也是一愣。
然后他就意识到了什么,道歉道:“抱歉,因为我的课让唐老师不能好好儿享用午餐,我很过意不去。”然后就提出要请唐宁去大厦里的一家日料餐厅吃饭。
唐宁自然不能去,从微波炉里拿出加热好的饭团道:“谢谢,不用了,我吃这个就很好。”
黑泽没再过多邀请,冲唐宁点点头到货架拿了一碗泡面,两块蛋糕,还有两瓶星爸爸的咖啡,结账时让店员帮他往泡面里加了热水。
唐宁拿着加热好的饭团,来到窗边供客人临时用餐的条案边站着慢慢吃了起来。
今天外面的风实在是太大,不然她就出去找个地方坐着慢慢吃了。
这时,黑泽端着泡面和那一袋子食物也走过来,先把泡面放在条案上,然后从袋子里拿出蛋糕和咖啡给了唐宁一份,再一次道歉:“抱歉,今天随意吃一些,下次我们再改去餐厅吃。”
唐宁吓一跳,“黑泽先生不用这么客气,其实我在学校吃了再来也是可以的,是今天突然很想吃饭团才提早了一些过来的,况且黑泽先生不是也在吃泡面吗?”
老实说,唐宁是很意外黑泽午饭居然一碗泡面就能打发了。
黑泽露在口罩外的那双眼闪过一丝笑,“很长时间不吃泡面,突然想念它的味道了。”
两人谁都没承认来此吃饭是为了赶时间。
不过从周六那次课之后,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近了很多,说话也随意了不少。
甚至黑泽一向冷情的扑克脸,偶尔还会露出一种可以称之为笑的表情来。
泡面还需要些时间,黑泽摘下口罩先吃了口蛋糕。
不过才一口,他就有些嫌弃地放下了勺子。
唐宁注意到他刚刚那个表情,立即问道:“怎么,不好吃吗?”
黑泽很直接,“不好吃,味道和日本的不一样。”
唐宁心说这不废话吗,原材料不一样,味道肯定会不同,而且价格也在这儿摆着呢。
吃完饭团,唐宁也尝了一口蛋糕。
她以前没在711买过甜品,这一吃觉得口感果然很一般,而且齁儿甜,照秦子岳做的差远了。
黑泽吃面的速度很快,呼噜噜没一会儿就见了底,吃相还颇有种豪迈的气势。
吃完想擦嘴的时候,才发现忘记带纸巾和手帕了,正想转身去买纸巾,一只白净的手递过来一个纸巾包。
“黑泽先生用这个吧。”
“谢谢!”
蛋糕太甜,也有些腻,但因为是黑泽送的,当着本尊的面儿唐宁不好意思不吃完。
让她惊讶的是,刚刚还嫌弃蛋糕不好吃的黑泽,竟然在吃完泡面后也又把那块他万分嫌弃的蛋糕吃光了。
“黑泽先生是不是很喜欢吃甜的食物?”唐宁忍不住问道。
黑泽擦嘴的动作顿了一下,“被老师发现了啊!”似乎觉得一个男人喜欢吃甜品有些丢人,又解释道:“小时候妈妈担心我牙齿不好,一直不让我吃糖分高的食物,可能是物极必反吧,现在的我非常噬甜。”又问唐宁这样的人用中文怎么说,因为在日语里是有专门的词来形容这类人的,汉字写为【甘党】,他想知道中文是不是一样的。
唐宁摇摇头,用笔在纸巾上写下【爱吃甜食的人】几个字,并在黑泽没学过的字上标注了拼音,又补充说:“说【我爱吃甜食】也可以”。
顺便又告诉黑泽,【爱】这个字可以放在很多动词前,表示喜欢做某事的意思。当然,直接说【喜欢甜食的人】或【我喜欢吃甜食】也可以。
黑泽点头表示明白了,又看着唐宁写的那个“爱”字说道:“中国的汉字简化以后确实方便很多,但有些汉字简化得没道理,比如这个‘爱’字,中间的心没有了,拿什么去爱呢?”
唐宁愣了愣,竟觉得黑泽说得很有道理。
是啊,爱字里面的这颗心,怎么就被简化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