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暗无天日
包大根的老家在武汉市的东边,一个叫白家咀的地方。这里依山傍水,也算得是一处好去处。我当天并没有告诉崔俞二人我的收获,只说第二天我会接着查。而看样子他们两人也没有怀疑。不过崔中元看上去一脸的冷漠,估计是这一天下来,俞悦没少指挥着他干活儿吧。
酒店里睡了一晚,我就直奔白家咀了,走陆路的话需要绕路,反倒是水路方便得多。应该说,武汉市是中国水系最为繁多的一个城市,各种湖泊河流林林总总。这在某种情况下,也养成了当地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民俗。
花了个把小时不到的时间,我便到达了白家咀。这里环绕梁子湖,确切的说,应该是属于湖北省的鄂州市了,就连距离黄冈也要比武汉近。
对于出生在北方的我来说,甚少有机会能见到像梁子湖这样的景色,渔民们驾着渔船在湖面上往来不断,景色恬静。但我来这里可不是欣赏什么美景的。到村口后,打听清楚了包家的位置,就直奔那个方向而去了。
包家在白家咀是个小众的姓氏,据说是很早以前迁过来的,当时只有三户人家,随着一百多年的时间下来,村子里只剩下了包大根一户。不过面对我的询问,很多村民都唯唯诺诺,劝我不要去。“包家的女人凶悍的很,惹不起的。”说这话的时候,他们眼神躲闪,看得出来,虽然包家在当地势微,但是彪悍却是出了名的。
我叹了口气,本不想与这样的人家打交道。但是包大根身上的谜团太多了,我必须要去问清楚。转眼间,顺着进村的道路往里走,看到了一株槐树。槐树下,就是包家了。很普通的红砖民房,还是老式的平房。这种风格与周围众村民家的小楼格格不入。这两年渔业收入大增,没想到包家却还是这样的老房子。
此时,有个老太婆正坐在了门前磕着瓜子,雪白的银发,黑色的脸,瓜子片随便扔在了路上。村子里的人基本都不会在自己门前扔垃圾,一是晦气,二是门前就是村子的主路,这样做也不合适。但是这位老太太丝毫不以为然。我想,这大概就是包大根的母亲了,传说中厉害的角色。
我走上前去,主动跟老太太攀谈:“大娘,请问您,这是包家吗?”我调整好情绪,语气上尽量客气。
老太太上下打量着我一下,翻了一个白眼。这种眼神,不是普通的那种,持续时间都达到了三秒多钟,两只几乎平移了从东到西的方向。
我心头轻笑,但脸上堆笑,又问了一句:“老太太,请问这是包家吗?”
老太太挪了挪屁股下面的小马扎,成了背对着我的姿势,但她扭过头来问:“你打听包家干啥啊?”
“哦,我是……”我停顿了一下,面对这样的一个老太婆,只怕什么灵异爱好者协会的身份也不会好使,估计这老太太连灵异是什么都不知道。灵机一动,我说道:“市文化协会的,想找包大根先生了解点儿情况。”
我原以为,虚拟一个官家的身份,这刁蛮的老太太怎么都会有所忌讳。没想到这一句话,跟戳了她肺管子似的。老太太一下子跳了起来:“呦呵,你们还找上门来了,是不是欺负人没够啊!”接着,她就一嗓子喊开了:“哎,你们大伙儿都来看啊,当官的欺负人啦!”说完,一下子从马扎上跳了起来,一屁股盘腿坐在了地上,一只手扳住了脚腕,一只手拍着地,吐了一口浓痰。要不是我躲得快,这口恶心死人的痰非得粘在我鞋面上。
我还没反应过来这老太太是要干嘛,她已经一边拍着地一边半唱半喊了:“老少爷们儿,姑娘媳妇儿,你们大伙儿都来看啊!当官的欺人太甚啊,逼得我老婆子要上吊啊,我今天是活不了啦,一会儿你们就把我送火葬场吧……”
刚唱了几句,四周围的邻居和过路的人都渐渐围了上来。见此情形,有的掩口失笑,有的摇头苦叹,大家都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我更是心中苦笑,本以为瞎说一个政府的身份,她就不敢撒泼耍赖了,哪知道更甚了。
我也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围观,何况还是不体面的事情,于是我伸手去拉她:“老太太,你听我说啊。”没想到,我的手指都没有沾到她的衣襟呢,这老太太已经躺在地上鬼哭狼嚎起来:“哎哟喂,打人啦,当官的打人啦,嘿,你们大伙儿都看看哎。我都八十多了,欺负我一个老人家哎,我的妈呀,你们都来评评理呀!”
这么一来反倒是我的不是了,早就听说现在碰瓷讹人风气很盛,但我还没想到这么无赖啊。当下我怔在了原地,手足无措。这时候,旁边一个大娘说话了:“没事的,小伙子。不用管她,我们都习惯了。”“就是,这老太太三天两头闹一回。”“放心,我们都给你作证呢,没你什么事。”“小伙子,你快走吧,要不一会儿村长来了也麻烦。”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不过这倒提醒了我。村长一来,我这假冒的“钦差大臣”还不得当即穿帮啊!可要是这么走了,我岂不是白白折腾了一回吗?左右为难之际,我想起了谢礼阳说过的话来,这老太太讹人,说白了无非是因为钱。那崔中元可是给了我一万呢。我当即把身上的现金全拿了出来,共计三千多块钱,蹲下身子在老太太眼前晃晃:“老太太,我是真有事,您也别躺着了,赶紧起来活动活动。”
刚才还半死不活,哭爹喊妈的老太太,一见这样,当下爬了起来,身手之快不输于20多岁的年轻人,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把拽过去了钞票,问:“你想知道啥事啊?”
围观群众阵阵哄笑。我也无奈地摇了摇头,心说得亏这钱是崔中元的,要是我自己的,可舍不得这么花。我说道:“我想看看你儿子。”
天底下就没有花钱的不是。老太太当即带我进了院子。这一路我已经把包家的情况打听得差不多了:包大根是家里的唯一财政来源。他自从疯掉之后,这包家就靠着政府补贴和两亩薄田过日子,一天过得紧似一天。这一点,从他们家凌乱的院子就能看出来。
老太太将我领到了一间偏房,扭头说了句:“看看就行了,可不能跟我儿子说话。”
“为什么?”
“哎哟,我儿子一说疯话可怜哟,我这当妈的看了心疼。”
得得得,人家怎么说我就怎么办啊。要不再给我来这么一出,我可受不了。
打开铁链锁住的大门,推开门后,一股极度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其中既有便溺的骚臭味,又夹杂着空气的霉味,我差点儿当即吐了。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往里强。真的不夸张,我都觉得这里的空气辣眼睛。
好不容易,在漆黑的环境中看到了一个“好像是人”的东西背对着我,口中喃喃自语。我一看,这肯定是包大根了。可是这种情况下怎么能不开口呢?我回过神来问了句:“包大根?”
这一句话不要紧,那人影仿佛是受到了天下的刺激,突然转过身来朝我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带起了一股腥臭的风。我急忙往门口闪。包大根只往前走了两步,身子平直地与地面形成了一个夹角,两只手不停地舞动却移动不了分毫。我定下心来,这才听到了“哗啦啦”的铁连声,再定睛一瞧,一条粗大的铁链锁在了他的脖子上——这包大根竟然被人像狗似的拴了起来。
这时候,老太太连推带搡地往外撵我:“叫你不要说话不要说话,你偏不听,你这是要气死我啊,你赶紧给我走,走走走!”我没有办法,要是跟这老太太过不去,只怕她又要趴在地上撒泼打滚儿了,我只好扯着脖子喊:“包大根,没人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知道那一天你看到了什么!你放心,我会向大家证明你没有说谎的!”其实我这么喊屁用没有,我也不敢断定这包大根是真疯还是假疯。这么喊,纯属是一种心理安慰。
被老太太撵出了包家,围观的人群早已经散去了。我叹了口气,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翻遍了全身的衣兜才找到了十块钱,看来回武汉是够了。可是就这么回去了?我有点儿不甘心。
正发愁的时候,一个小男孩儿从我身后追上来,连比带划了一通,我明白,这是一个哑巴。看他年纪也就是二十来岁,眉清目秀的,我都有点儿替他惋惜。只见这个哑巴拼命比划,好半天我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不要走。
我很纳闷,白家咀是我第一次来,也没有什么熟人,为什么不让我走呢?而且看这个哑巴心急火燎的样子,明显是有急事。事有蹊跷,我决定跟着哑巴去看看。反正我现在全身上下就剩下了十块钱,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不怕碰见坏人了。
跟在哑巴身后,在一条胡同里转弯,然后又跨过了一条小溪,最后来到了一个草垛旁。这是农村中常见的陈设之一。眼前的这垛草,整齐地码在了墙边,在墙上,有一个小气窗。哑巴站在草垛边上,指了指草垛的上方,然后两只手搭在了弓箭步的膝盖上。他竟然是要让我上去。我看看他,再看看这草垛,百思不得其解。这哑巴是我第一次见,萍水相逢,没理由刚认识就叫我爬上爬下啊,何况我们连对方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哑巴咿咿呀呀地发声,以为我不明白,又比划了两遍。我也是“盛情难却”,难道是这哑巴有什么心爱的东西在草垛上,让我去拿?我半信半疑地踩在了哑巴的手掌之上,他用力一托,我借力用力,涌身翻上了草垛。刚从草垛上爬起来,忽然鼻间传来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股味道十几分钟前我刚刚闻过,是属于囚禁包大根那个房间的。我赫然一惊,扭头朝着气窗看过去——这面墙的后面,就是囚禁包大根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