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头七
那天晚上的月色有一点儿朦胧,黄宪章按捺不住激动的内心,他认为自己这么多天的努力有了回报。他换上了一身笔挺的军装,军衔擦得熠熠生辉,头发梳得油亮,戴上军帽,觉得自己满意了这才出门。
这一天晚上,俩人沿着兵站的操场一路走。他以为叶欣欣出来是要跟他表明她的态度,没想到,这一路上,叶欣欣只问他有关九别峰的传说和这里发生的怪异现象。
黄宪章心里急得都快脚心挠墙了,可表面上只能装作没事人似的。这时候,叶欣欣突然问他道:“黄站长,你们这里闹过鬼吗?”
黄宪章一愣,鬼,开玩笑吧?但他故意想跟叶欣欣开个玩笑,故意板着脸作沉思状:“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儿印象。我们这里,还真有这样的事。”
黄宪章故意杜撰了一个闹鬼的故事,无非是什么部队的营房建在了乱葬岗,然后没人的地方遇到了穿白衣服长发的鬼。尽管这些桥段现在听起来老掉牙了,但是在二十年前,绝对能吓到小姑娘。
不料,叶欣欣却只是轻轻哦了一声,问他道:“那你知道,这里怎么才能遇到鬼吗?”
这个问题可把黄宪章难住了。以往,小姑娘听到鬼这个字都唯恐天下不乱,哪里还敢希望遇到鬼呢。可是眼前这位小姑娘,听她的语气似乎很希望遇到鬼。
黄宪章当然不能说是自己胡诌逗她的,看她一脸严肃的神情也不想伤她的心,只好说道,听别人说,晚上十二点不要开灯,点上一支白蜡烛,对着镜子削苹果,只要苹果皮不断,就能见到鬼。
叶欣欣千恩万谢,十分高兴。黄宪章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姑娘究竟要搞什么鬼。
直到第二天晚上,黄宪章夜里巡查,忽然发现叶欣欣所住的科考队房间透着微弱的火光。他陡然一个激灵,生怕叶欣欣出了什么意外,蹬蹬蹬几步冲上楼,推开房门后一看,他当即吓得瘫软在地。
只见叶欣欣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左右各有一根白色的蜡烛,她长发披肩,穿着一身的白色长衣,正在对着镜子削苹果!
我们听得已经入了迷,乍听上去,这跟二十年前的科考队没什么关系,但是我明白,从这支科考队成立的一开始,就透露着各种不同寻常,每一个诡异的现象,似乎都是我按图索骥的线索。
黄宪章说道:“后来,我问了其余的人才知道,叶欣欣的男友是在九别峰失踪的,所以她这次跟着自己的老师一起来,也是为了寻找自己的男友。唉,小姑娘怪痴情的,可惜我没戏了。”
听着一位花甲之年的老人发出这样的感慨,我们都有一种想笑的感觉。我问道:“老首长,你知道科考队来这里的目的吗?”
金锁嘬了一下牙根儿:“毛爷,你晕了吧?科考队当然是做科学考察了!”
黄宪章摇手:“不对!”
我心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了:果然是这样。之前我就怀疑,闫显疆不管是死是活,他本人就是一个谜。科考队中有他在,我相信他们也绝非是做科学考察那么简单。因为这么多优秀的顶级专家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也不至于全军覆没,除非是发生了非常大的毁灭性灾难。
黄宪章接着讲起了后来的事情:
在兵站停留了差不多半个月,科考队几乎每天都在开会,拟定各种方案。期间,黄宪章也经常听到他们的开会内容,不过很奇怪,这些人平时交流都是普通话,但是一到开会的时候,他们就会说一种很奇怪的语言,像是一种南方的语言,但是一个词都辨别不出来。
最后,兵站有一个蒙古族的小伙子,他听了一会儿后,像是蒙古语,但是又不全像。只能说是发音有些相似,意思又相去甚远。
我的心跳不禁加速,跟金锁和老赖互相看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南蒙秘文!这些人居然懂得利用南蒙秘文交流!我问道:“当时的科考队中有没有一个叫闫显疆的人?”
黄宪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时间太久了,除了叶欣欣和领队,我谁的名字都记不清了。”
“领队叫什么?”
“闻天崖。”
这个人的名字还是第一次听说。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但黄宪章还是有一点很难理解。半个月后,科考队就告辞了,他们的目的地正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尽管被叶欣欣拒绝了,但男人就该有个男人的气度,更何况黄宪章是代表了军人形象。他几乎每隔一段儿时间,就会派人开车来给大本营补充补给,吃的用的一应俱全。
有一次,他去开会,回来的路上正巧遇到了前来送补给的车辆,便一起前来,没想到到达这里的时候,科考队人间蒸发了!
我们很难理解这个词汇。大本营没人留守很正常,可能是全队出去工作了,最大的利用人员资源。
但黄宪章显然不认可我们的说法,他说道:“据送补给的战士说,每次他们来的时候,这里就算是没人,也应该有人活动的迹象。但是这一次不同,这里荒芜一片,就像是没有被开发一样。所有的设备没有不说,就连帐篷也都不见了。那一天没有雪崩,没有冰崩,没有冰川跃动。你们说,这种情况该怎么解释?”
我们几人大眼瞪小眼,对啊,除了人间蒸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科考队难道是带着这些装备撤离的吗?可是没有车辆,他们轻易离开肯定是死路一条,且不说能不能找到出去的路,就是藏狼群都能轻易撕碎他们。
黄宪章注意到了我们吃惊的表情,他似乎有点儿忧虑地说:“最奇怪的不是这里。”他又点了一支烟,说:“随后,我所在的兵站……真的发生了闹鬼事件!”
黄宪章讲这件二十年前的往事不知道讲了多久,但是我知道,我们几个人的表情已经发生了数次的变化。
黄宪章吸了两口烟,眉头紧皱。这件事情说起来,正是科考队人间蒸发的七天后,他苦笑了一下:“如果他们全死了,也算是头七了吧……”
话说科考队离开后,黄宪章就又接到了通知,说是军区的一个军级中将一个月后要来视察,要求黄宪章一个月内把兵站重新装修一下。因为当时又招收了几十个新兵,加上宿舍整改,所以五个人一间的宿舍变成了十二个人一间,住宿条件变得十分拥挤。
新兵里有一个辽宁籍的小伙子,长得五大三粗,每天都要求自己三百个俯卧撑三百个仰卧起坐,身体壮得像头牛。黄宪章甚至想过把他作为重点培养对象,大比武的时候派他去。结果就在科考队失踪七天整的这一晚,晚上12点多,黄宪章查哨,回来时就看见一群兵挤在宿舍门口,有一个新兵更是吓得直哭。黄宪章问怎么回事,士兵们指指里面,他进去一看,自己也是寒毛直竖!那个辽宁新兵坐在床边,弯着兰花指,神情十分妩媚,手里虚握一把梳子,正在做梳头的样子。
黄宪章吓得哆嗦,但是又不能在手下人面前露怯,他只好破口大骂:“别他妈吓人,不然有你好瞧的!”辽宁新兵回头看看他,咧嘴笑了一下,眼神是向上看的,诡异地露出了眼白!他嘴里哼哼唧唧,好像是哼什么歌。声音尖细,听着瘆人得很!大家谁也不敢进去,就只能在门口等着。黄宪章就这样跟他对峙着。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这个新兵才倒在床上没动静了。又过了一会,他的鼾声起来了。黄宪章壮着胆子走进宿舍,发现在刚才新兵“梳头”的地方,有一张纸条,字体很是纤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叶欣欣的字。不过很奇怪,上面的字是:救救我!上面还写了三个非常奇怪的词,一个是龙,一个是察合台汗国,还有一个是八百媳妇。
嗯,看来事情有了眉目,没有来错。我心中想到。
看着这张字条,再扭头看看睡在床上的辽宁新兵。难道说,叶欣欣是借助他的手写出了这段文字?黄宪章拿起纸条桌上的笔画了两笔,颜色一模一样!
那一晚,整个兵营都几乎没人敢睡觉,甚至一些中尉少尉衔的军官都主动要求待在办公室。这样的事情,更加坚定了黄宪章关于科考队已经全部遇难的认定。所以,后来当媒体前来追踪科考队下落的时候,黄宪章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但是迫于舆论压力,除了一家媒体外,别的媒体都不敢登出,只能是坚持“失踪论”,而非“遇难说”。
说完了这些,黄宪章喟然长叹:“我听说你们也是要来登山的,想起了二十年前的这件事情,所以就豁出这张老脸给你们当向导。想着能找到当年科考队的尸体……”
昆仑山多变,二十年过去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就算是当年有尸体,说不定被狼叼走了,被秃鹫吃掉了……但是我们也不必说出来,黄宪章在这里的年头比我岁数都大,这些浅显的道理他不是不懂。我倒认为,与其说他是在寻找那些遥不可寻的遗体,还不说是寻找弥补过去的一种遗憾。
我回过神来,发现黄宪章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看。我问道:“老首长有什么事情吗?”
黄宪章摇了摇头,小声嘀咕着:“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