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奠柏
活了三十年,我虽然不敢自称见多识广,但是大风大浪还是经历了一些,野外生存,尤其是沙漠密林中,方向十分重要。像这种电风扇牌的指北针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很明显附近有巨大的磁场干扰。
坦白讲,如果是指北针坏了,我可以用一枚针沾点儿皮肤上的油,让针浮在水上来辨明方向。但是有磁场干扰的话,这一招也是白费。其余的人没有注意到这种情况,闫教授还饶有兴趣的举起相机拍摄四周的景象。
我和梁世赞对视一眼,达成了默契:像这种情况,只能是凭借树木的稀疏来辨明方向了,而且绝对不能声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慌乱。梁世赞说道:“我会在后面留下记号,万一情况不对,我们还可以原路返回。”说着,他递给了我一把开山刀。特种兵不愧是特种兵,比那几个人靠谱得多。前面密林越来越茂盛,依靠我手里这把不到一尺长的军刀很难开路。梁世赞的这把开山刀就不同了,分量重,刀口锋利,一刀劈过去带风,用着就过瘾。
“喂,毛哥,别耽误了,快走吧,说不定秀才他们就在前面呢!”岩罕给马航起了“秀才”这个外号,听起来倒是有点儿贴合。
在这种近乎原始森林一般的茂密雨林中,决不能有丝毫的大意,除了瘴气、毒虫、猛兽外,方向感的准确性也十分重要。没有了可依赖的工具,我每走一段距离,都会停下来和队尾的梁世赞沟通一下。渐渐地,梁世赞排在了队伍的前面,成了我们俩开路,岩罕殿后的局面。但是梁世赞并没有忘记留下行进方向的记号,走个百十来米,他就会在临近的树干上刻上一个清晰的箭头。
我们俩人一边挥舞开山刀劈开拦路的藤蔓,一边照顾后面人的跟进速度。随着我们越走越深,光线越来越暗,拦路的藤蔓也越来越多。到后来,简直就像是一堵绿色的墙挡在了我们面前。我们行进的速度被严重拖慢了。
这时候,白拓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他扶着腰说:“等一等……等一下……有点儿……不对……不对头。马航他们既然进入了这里,为什么这里没路呢?他们要走的话,总得开条路出来吧?”
靠,我怎么把这茬儿忘了!白拓的话十分关键,没了指北针,我们过分关注于所走的方位了,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抬头看看,这里已经是雨林的深处了,墨绿色的巨大树冠挡住了照射下来的阳光,只是偶有几率阳光像是穿透了云翳似的射下来,四周是令人心烦的虫鸣,脚下是腐败的树叶和污泥。我看了一下表,我们进来已经三个多钟头了。
在这种环境下行进,十分耗体力,但是没办法,我们的目的不是穿越雨林,而是找到马航。看样子,我们必须折回去了。汗水湿透了衣衫,感觉吸进去的空气都有80%是水,十分难受。一听说走错了,所有人都很泄气,唯有向雄,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
看着这个壮硕的背影,我很是费解:从见第一面开始,这家伙一句话也不说,虽然梁世赞也高冷,但是大家并不是完全没有交流。这个向雄倒好,整个儿就是个哑巴嘛,我就没听他说过一句话。这下可好,后队变前队。向雄更是超越了岩罕,成为了领路人。反正路我们都开出来了,他只要顺着走就行了。
“嗯?”走了十几步,向雄突然迟疑了一下。我暗忖:原来不是哑巴啊!
梁世赞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紧走几步跟上去,只看了一眼,他就神色大变。什么情况能把特种兵吓成这幅样子?我好奇心下,也跟着上前,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藤条像是密密麻麻的帘子从几十米高的树上垂下来,各个都有手腕粗细。
这在雨林中是最常见到的一幕,但是我们几人却看得头皮发麻,因为——刚才我们明明将这些藤条斩断了!
岩罕少不更事,第一句话就问:“是不是我们走错了?”
我们谁都没有回答他,因为根本不可能走错。我扭头看了一下梁世赞做的记号,还留在那里,证明这条路绝对没错,可是藤条为什么完好如初呢?就连地上,我们刚才斩落的藤条也都不见了。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区区十几米的距离,难道是谁给收拾了?这雨林里还有清洁工不成?
我们几人站在原地,仔细想着这件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四周的虫鸣也都安静下来了,除了我们的呼吸声,再听不到任何声音。经验告诉我,这是某种危险靠近的信号!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他们也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
岩罕却一点儿经验都没有,还满不在乎地说:“咳,怕什么,直接把它割断就好了!”说着,拔出腰间的军刀,上前去割藤蔓。
“喂,不……”我们还没来得及阻止,岩罕已经一手握住了手腕粗的藤蔓。接下来,就是让我终身难忘的恐怖一幕了:
岩罕的手刚刚握住藤蔓,那条藤蔓突然扭动起来,就像是一条蛇似的,缠住了岩罕的手臂。岩罕吓得大叫,我们急忙冲上去帮忙,但是紧接着,周围垂着的几根藤蔓像是有了应和,直接舞动着朝我们挥过来。梁世赞赶忙扑倒了两个老头儿,就地打滚躲开一劫。向雄抓住一个刺来的藤蔓,两只手抓住两端,使劲一扯,藤蔓像是绳子似的断开了,出人意料的是,断开的地方汩汩流着血,看得我寒毛直竖。多亏了手里这把锋利的开山刀,我斩落了两根左右袭来的藤蔓,血很快染红了开山刀。
就在我们手忙脚乱应对这种不知名的怪树的时候,岩罕已经被藤蔓包裹得严严实实,他扯着嗓子大叫:“救我,快救我!”但还没等我们上前,他已经被藤蔓高高卷起,离地足有二十多米,其余的藤蔓也不再攻击我们,转而全都卷了上去。我们仰头望着,这才得以看清楚这棵树的全貌。二三十米高,五六人合抱的粗度,树冠宽大,叶厚,每一根树枝上都长满了藤蔓,看似软绵无力。但刚才这短暂的一瞬间,我们都明白,这只是怪树伪装的手段。岩罕很快便没有了动静。
接着,我们听到了清晰的动静,听起来就像是咀嚼食物的声音,“咯吱咯吱”甚至还有嚼碎脆骨的响动,我们循声抬头望去,包裹岩罕的藤条正在蠕动着,就像是一个正在消化的巨大的胃。腥红的血液顺着藤条间的缝隙一滴一滴地砸下来。不消说了,这是岩罕的血!
我们都呆住了,活了这么久,有谁见过这样的场景?
闫教授连忙举起相机一个劲儿地拍照;白拓吓得瘫坐在地上,嘴唇翕动;向雄双唇紧闭,两只醋钵大的拳头攥得死死的,青筋都凸出来了;梁世赞则冲我点点头,示意趁现在赶紧离开。我这才醒悟过来,现在可不是害怕感慨的时候,得赶紧走。
看样子,这棵怪树“吃”得正香,我们乘机从它旁边绕过,飞奔逃去。这种情况下,谁还有闲心去矫正方向,只能是凭直觉顺着开出的“路”一路狂奔。进来的时候感觉行进十分艰难,差不多一个小时才走三五十米,但现在真的是慌不择路了。要是举行一场雨林长跑的话,我估计我们几个问鼎冠军不在话下。
潮湿的空气压迫着我的呼吸,感觉吸进鼻腔的是一种高浓度的酸液,让我很难受。但为了保命,又只好闭着眼睛咬紧牙关。就这样,脚下一绊,我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一个凸起的尖锐石块正好划过了我的脸颊,带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偏上一点儿,我就得交代在这儿了。但死里逃生的庆幸感让我顾不上伤势了,只能是坐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岩罕,这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估计骨头都留不下,想一想确实很惋惜。一条年轻的生命在眼前逝去,任谁都不可能做到波澜不惊吧。
我看看周围,大家都停了下来,最后面是梁世赞架着闫教授。闫教授跑得气都喘不上来了,脸色煞白,但他还是兴奋地手舞足蹈,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说:“奠柏,这东西叫奠柏,原本是印尼一带的食人树,没想到咱们国家也有,哈哈。”
死了个人,却还如此轻松,望着这位万人仰望的知名学者,我忽然想起了马航说过的话,难道这个老教授真的不可信吗?再说,这种食人树没什么可骄傲的,我宁可它不在中国。
我正在心里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办,梁世赞拍了拍我的肩膀,指着我后面。我回头一看,吃了一惊,在我身后不远处,有一个人正站在那里!浑身披着绿色的苔藓,眼眶黑洞洞的,他竟然没有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