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嫣嫣想阻止，心中十分不愿见到无暇和叶尘秀说话的样子，可她又毫无办法，毫无理由阻止她，再者，卡拉法尔这个不确定因素在场，她也不好发作。
    卡拉法尔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有意无意地去看林嫣嫣，发觉林嫣嫣也在看自己。
    一种不可言喻的官僚主义眼神。
    林小姐的威严。
    卡拉法尔暗自耸了耸肩，似乎也没有很放在心上。
    无暇空着手走进了病房，看上去像是来探视他，然而作为探视者，她甚至没有准备任何礼物。
    叶尘秀听到脚步声，便转头看了过来。
    目前只有一只眼睛的他，视野有所盲区，不过他还是看清楚了，过来的人是谁。
    无暇犹豫一会儿，出声：“叶尘秀。”
    叶尘秀没有应声，只是收回了视线，默默盯着天花板看。
    无暇看着包得像个木乃伊一样的他，心中还是有些隐约的同情，契约者也是人，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他们也都会痛，很多时候，他们会比常人更痛苦，因为对常人来说致命的伤势，未必能够让他们痛快地死去。
    比起简单的死亡，痛显得更令人难以承受。
    无暇拉了把椅子，坐在了一边。
    “祝贺你，已经脱离危险了，这次的任务报告我会写明你的功劳，上级会嘉奖你的。”她说。
    叶尘秀觉得有些好笑，可惜他现在只有半张脸，笑不出来，不然他一定要放声大笑。
    功劳？
    嘉奖？
    他开口，说道：“我没有死，你应该感到很失望才是。”
    无暇沉默了很久，决定与他开门见山：“聪明如你，你应该很了解我的意思，你比谁都清楚，你自己的身份，我怀疑你的目的，怀疑你的身份，难道有什么问题吗？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会因为这件事，伤的这么重……”
    没有林嫣嫣的话，他这次就是真的死定了。
    无暇的试探失败了，从刚开始的确定他不是什么好人，到现在，她已经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疑问。
    叶尘秀说：“你的世界，非黑即白吗？我不是什么好人，就一定是个内心狠毒的恐怖分子？如果你的世界当真是这幅样子，那还真是令我失望。”
    无暇蹙眉，难以反驳。
    她说：“既然如此，对于你的身份，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好好坦白一下？为什么不能直白地说出来？隐藏身份与目的，必有原因，而你不说，难道还不容许别人质疑你了？”
    非黑即白。
    她知道，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
    但是，叶尘秀一天不坦白，她永远都会怀疑下去，就好像卡拉法尔说的那样，这次的确有些出乎意料，然而他到底没死，只要他没死，就没有百分之百的理由，可以证明他的清白。
    叶尘秀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你很喜欢，逼迫别人将秘密说出来？古人有句话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无暇，又能坦白到什么程度呢？”
    无暇没有想到，他都变成了这幅样子，还是这么会耍嘴皮子，她都有些接不上话来。
    她说：“行吧，你说的很有道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但是我想，你归根究底还是能回答我一些问题，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回答，我也没有权利强迫一个病人回答我的问题。”
    他有权保持沉默。
    可倘若要证明他的清白，就一定要有所作为。
    叶尘秀没有反对，应当是默认了。
    无暇直截了当地问：“你知道暗夜引路人吗？”
    叶尘秀说：“知道。逆反契约者组织，多年来坚持与契约者有关的研究，对抗圣裁，半恐怖式主义，认为弱者应该被淘汰，只有足够强大的人，以及血统优良的契约者，才有资格生存。”
    无暇说：“你很了解他们吗？”
    叶尘秀说：“我以前做的是情报生意，在你们之前知道这些，难道很不正常？”
    这是他的专长，他要是说不知道暗夜引路人这个奇怪的组织才奇怪呢。
    无暇明白，他这么说，也无可厚非。
    她徐徐说道：“你知不知道，我的记忆力和眼神都很好？我记得，在我去找你的时候，在那个俱乐部内，看到了代表暗夜引路人的标志。原本，我忘记了这一点，可上一次，林嫣嫣的社交晚会事件，亚太大公遭遇袭击，袭击者却怎么也找不到，像是变成空气了一般。而后，我与你单独接触过，你留下了少量水渍，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想起来了，你与这个逆反契约者组织的关系。”
    叶尘秀的脑袋动了动，似乎有些艰难地看向她，眼神中带了一点惊讶，她的思路比他想象中要清晰很多倍。
    无暇她，不仅仅是个厉害的战士，她的综合能力也远超常人，她具备了一切优秀的战士所拥有的能力与职业素养。
    他沉思了很久，才说：“你怀疑我是那个逆反契约者组织内的人？并且，在那次的游轮晚会上，是我接应了袭击者？所以，你这一次，袖手旁观？”
    无暇并不回话。
    叶尘秀说：“你说的代表暗夜引路人的标志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俱乐部的主人并不是我，你应该记得，那天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
    无暇微微怔了怔，仔细回想了起来。
    他说的没错，无暇根据指示去那个俱乐部找他，但是那天，还有另外一个人。
    无暇说道：“那个人……我以为他是你的朋友……”
    叶尘秀说：“他的确是我的朋友，我以为，他跟我一样，是没有什么依托的逆反契约者之一，我们都不喜欢被束缚，没有站在任何一方，现在看来，似乎是我想错了。袭击亚太大公的人也是他，可他不是我带上去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游轮上，那天，我和林嫣嫣在餐厅用餐，然后去了一趟洗手间，在洗手间里发现了他，看到受伤的他之后，我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与他曾经是朋友，所以我的确是帮了他一把，但是完全是个意外，我可不是他的合谋，我只是，顾念旧情救了他一命。”
    俱乐部不是他的，他并没有注意到那个俱乐部和暗夜引路人的关系。
    他只是站在个人的立场上，救了那个家伙一命，他一开始并不知道，那个人曾经是暗夜引路人的成员。
    叶尘秀继续说：“从他之后，我和他也没有联系了，我知道他的身份，但是我不会去深究这些，圣裁也好，暗夜引路人也好，和我没有关系，如果我那天不救他的话，他的下场会很凄惨，你不要老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我也是有心的……”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就是无暇的脑子清晰到了这个地步，将这一切的关联都看穿了，然后顺着这些关联，就怀疑到了他身上。
    救下那个人，不是因为他要支持暗夜引路人这个组织，他只是出于他叶尘秀的人道主义。
    如果早知道，他的这个行为会害的他自己差点没命，他怎么可能管那个家伙的死活呢？
    无暇满含愕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此说来，叶尘秀并非暗夜引路人的成员？
    叶尘秀认真地看着她，说道：“我对于暗夜引路人并不是特别了解，可我知道，想要进入他们那个组织很难，他们就好像一个极其恐怖的邪教一样，蔑视所有的普通人，对圣裁有着百分之百的恶意，圣裁内所有的契约者，都是政府的走狗，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你看我的样子，你想想我的性格，我就是摇旗呐喊要加入他们，他们也不会要我的……”
    他觉得很难受，难受得要死。
    自己都没有发觉，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有些委屈无辜。
    无暇暂且算是相信他的说辞了。
    她说：“那么你要怎么解释你自己呢？就算你和暗夜引路人没有关系，你又怎么证明，你不是其他逆反契约者组织派来的？”
    叶尘秀的手指动了动，差点没忍住从病床上跳起来：“我，叶尘秀，不属于任何组织，我代表的只有我自己，你猜得没错，我的确有我自己的目的，但是我的目的，和你们所有人，和政府，和恐怖组织，都没有关系……”
    他说着说着，就激动了起来，一边的仪器都开始发出滴滴的叫声。
    无暇连忙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冷静点……”
    叶尘秀半边伤口疼的厉害，好不容易才缓和了下来，脸色苍白如纸。
    他最后说道：“我不是暗夜引路人的逆反契约者，我没有兴趣做出任何反政府的事情来，我就算心怀不轨，也始终只是代表我个人……”
    无暇说：“我知道了，你不用一直解释这一点，真相如何，我自有分寸，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秘密，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强迫你说出来。”
    就好像她自己一样，她也有她的秘密。
    卡拉法尔也有卡拉法尔的秘密。
    叶尘秀的语气轻缓了下来：“我的目的……就好像，我对你一样，我来到这个地方，只是为了勾搭你，我的心怀不轨，最终也只是关乎我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