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老，你有活做了。”裘管家对人向来温和，此刻却是一副冷淡的态度，眼中好像是一种瞧不上他的眼神。
    陶老皱眉，“又是让我做陪葬品吗？”
    “算是吧。”裘管家淡然道。
    陶老有些不悦，“这种东西随便一个学徒都做得，找我作甚？既然你们楼家那么看不上我的手艺，又何必非要我留在楼家做门客。”
    言下之意，大有自己明珠暗投，被楼家大材小用了。
    不过，我小时候就听说过楼家有个捏泥人的老头，只是不知道他有捏陶身代替人身的本事。
    那老头据说是给死人烧制带去冥府的用具，这门手艺会的人不多，在楼家很受大家尊敬和爱戴。
    可眼下看到陶老，似乎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了。
    “请能人异士来楼家做门客，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当初你和楼家的契约上你也是自愿摁上手印的。”裘管家冷漠的让人有点难受，指了指我们，“这几个人就是找你做活的买家，你有什么事跟他们谈吧。”
    他把我们引荐给了陶老，便功成身退的离开。
    陶老用水冲了一下双手，取了旁边玄色的帕子捂住唇咳嗽了一声，“你家是谁死了？男的女的高矮胖瘦，生前喜欢什么？”
    随手就把刚才捂着唇的帕子，扔到了一边的簸箕里。
    帕子虽然是黑色的，可是依旧能看清上面是沾了血的，这老者刚才居然咳出了一大口的血。
    吐这么多血，依旧是面色如常的。
    “我们家人身体康健，不需要做陪葬品，我们需要一副陶身。”我盯着那沾了血的帕子看了一眼，才对陶老轻声言道。
    陶老一惊，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你给谁做陶身？”
    “给我丈夫做啊，你看不见他吗？”我伸手指引了一下，修睿站着的位置。
    陶老摇了摇头，“我小天眼未开，是看不见鬼魅的。”
    “可你这里尸气好重啊，那炉中烧的也是冥火吧。”我没想到这么一个阴气森森的老头，居然是个小天眼未开的普通人。
    陶眯了眯眼睛，回答道：“院子里尸气重，是因为这些陶器中都有骨灰。炉中的冥焰是祖上传的法子点燃的，没有小天眼一样可以。”
    “原来是这样，还请您恕晚辈见识浅薄，看不出这么多门道来。”我一听缘由，便向那老头道歉了。
    他忽然又问我：“你方才说要给你的丈夫做陶身？”
    “可是你不是看不见他吗？我在想，有没有办法让你可以暂时先看到鬼魅。”我其实心里是想建议陶老在眉心贴上柳叶，让柳叶遮去身上最旺的阳火。
    转念一想，这老头身上阴气已经够重了。
    他看不见鬼魅应该是体质的原因，就算脑门上贴上了柳叶也不一定看得见修睿，想来也只能让修睿自己在他面前显形。
    陶老原本灰死的眼神里，突然透着激动，“那你带来了他的骨灰吗？只要有他的骨灰，我就能做一个一模一样，根本就不用看见他。”
    “骨灰？”我为难的抬眸看了一眼修睿，当时尸身是整个被天罡罡气所销蚀。
    如果要用骨灰才能做陶身的话，可就难办了。
    修睿从袖子里抖出一只木盒，交到我手里，“我当时就想到也许有一天会用到，所以尽力把髌骨保存下来了。”
    “你当时就想到这时会用到吗？你也太有先见之明了。”我接过了木盒，打开来一看。
    木盒里装着一块骨头，用手触摸了一下。
    有一种凉凉的触感，上面有着修睿独特的气息，可惜了这么好的尸身就让言清铜钱剑伤的罡气损毁了。
    我把木盒交给陶老，陶老盯着这块骨头就跟看亲闺女一样。
    放在手中，爱不释手。
    用苍老干瘦的手指，来回的这么摸来摸去。
    看到这么一个干巴老头这么“猥琐”自己的骨头，修睿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好像是有点被恶心到了。
    “夫人，你问他什么时候能烧制完成。”修睿沉着面孔阴冷道。
    我把修睿的问题转述给陶老听，陶老从椅子上激动的起身，伸出了三根手指，“三天！只要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给你做一个完美无缺的陶身。”
    “那我三天后过来取，这三天还麻烦陶老你多加关照这副陶身。”我为了修睿的陶身能做的好一点，故意讨好这老头。
    这老头已经开始将修睿的骨头用烈火烧成灰烬，样子专注极了，都舍不得挪开眼睛，“放心好了！我都做了这么多年随葬品了，妈的，早就技痒难耐了。”
    “那您一定不介意多做一副陶身吧？老人家，你帮我做一副陶身吧。”耳边想起了赵香调皮的声音，她从我和修睿面前飘过，飘到了陶老的身边。
    陶老根本看不见鬼魅，理都没理赵香，反倒问我们，“两位贵客怎么还不走？难道是想在我这挑几样随葬品买走吗？”
    “我暂时还不需要这些，以后有需要会找您买的。”我有些尴尬的回答陶老，双眼却有些不确定的看着赵香。
    没想到她也来了陶老这边，还撒娇一样跟陶老说话。
    只可惜陶老，看不见她。
    这时候，赵贞煞白着一张脸穿过阴气森森的院子，走了过来。
    她本来被院子里的环境吓得要死，看到我又是一脸歉意，“苏二啊，我不是故意要跟来的。是这个小丫头非要过来，她听你们聊到做陶身，也嚷嚷着想做一副身体。”
    “给她做。”修睿淡淡的吐出三个字。
    我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对陶老说道：“那个……陶老，我有个小妹妹也想做陶身。您能帮忙多烧制一副陶身吗？”
    “你们家这孤魂野鬼挺多的么？行，只要有骨灰，我就能做。”陶老很爽快，张口就答应了。
    赵香开心的头飞起来了，直接把我抱了个满怀，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欢姐，你真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了。比我亲姐姐待我还好，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哎呀，你别这么肉麻。你……你还不赶紧的，和赵贞一起回家把你的骨灰弄来。”我头一回被女生亲，脸都红到了耳根处了。
    赵香一听到这一茬，立刻就放开了我，抓着赵贞的手，“走，姐，咱们回家！”
    两人刚走没两步，迎面就撞上了一个身形纤细的男子。
    那男子长了一张瘦骨嶙峋的长脸，手脖子细的跟火柴棍差不多粗，瞧着样子还是十分的面熟。
    好像就是那天在棺材铺遇到的，神秘的棺材铺老板。
    他的眼神撞到赵贞的那一刻，空洞麻木中漾起了一丝涟漪，直接就双手捧起了赵贞的脸，“羚儿，我的羚儿，是你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