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博物馆09
【心脏博物馆09】
许昼大脑一片空白,最先被咬住的是裤腿,刺啦一声,裤子被撕下一片,露出一块小腿,没破,没血腥味,鳄龟没再咬第二口。
许昼还没喘口气,人就开始往下滑,日记本也叼不住了,那一刻,她抬眼去看高窗中漏出的光,模模糊糊的一片白,当中有几道黑线,将白割的四分五裂。
日记本直接掉到水里,没来得及溅出水花——整个水面像是一面碎裂的镜子,瞬间迸发出片片水剑,是那条鳄龟在水里翻卷出更大的浪,许昼的手没劲儿了,跟着日记本一样,也往下掉,她就湮在浪里,坠在水里。
入水前,她的视线都没离开那块四分五裂的白,甚至还轻轻笑了一下。
水迅速淹入口鼻,许昼闭上眼睛,唇角还是扬起的。
水里味道很腥,不是血腥,而是腥臭,那条鳄龟张开嘴,四处乱咬,搅的水像是拧成了几股绳子,随意抽打掉进水里的人。
许昼跟着水波上下沉浮,眼见那鳄龟就要咬上来了,许昼终于亮出藏在手心里的小刀片,那是藏在砖缝里的,外头盖着厚厚的爬山虎,爬山虎那些细小的根系深入到砖缝里,吮吸着泥土里的营养,也松软了缝隙里的土。
只要连着根系拽断那些爬山虎,这枚薄薄的刀片就会掉出来。
水里漆黑一片,薄薄的刀片就像是纸,从鳄龟身侧划开,除了在水里划出一串泡泡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鳄龟的壳坚硬异常,皮肤也粗糙耐割,如果有一根锋利的细线,或许能从他块状的皮肤里找到柔软的缺口。
但现在,许昼只有手中这枚薄片。
五感里至少有三感没用,唯一的机会在听觉里,人在水中不比陆地,水有力量,会阻拦掉许昼划开刀片时的速度,没有速度、没有力量,她一点优势都没有。
但好在鳄龟有一双眼睛。
造物主很公平,给了生灵眼睛,让其能洞观世界、分辨色彩,领略钟灵自然,但同时,又将致命的柔弱给了眼睛。
无论是人,还是鳄龟,眼睛都是很脆弱的存在。所以在他张嘴要咬住许昼的那一刻,许昼手里的小刀片精准地插在了鳄龟的眼睛里。
那一刻,许昼觉得自己就是被关进玻璃瓶里的一滴液体,玻璃瓶被扔在了地上,滚到了一边——天旋地转,耳膜鼓动。
血混入水中,随着鳄龟的挣扎而划出一道又一道弧度,随即又被冲散,水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暗,水里面的腥味越来越浓,大量的水涌入肺部,许昼不断挣扎向上游,每一次浮上水面,都要尽可能呼吸的更多一些。
饶是如此,她还是抵抗不住鳄龟。
鳄龟痛苦嘶吼,那条尾巴不断挥荡,整个密室里都回荡着浑厚的叫声,几乎要震裂了一切,许昼被浪击中,跌入水底。
轰隆隆——
许昼的意识在涣散,她四肢冰凉,整个人也没了挣扎的欲望,她突然很想睡过去,就在这时,翻搅的水流突然凝结成一股力量,在向一个角落慢慢流淌,水似乎在褪去。
失去一只眼的鳄龟兽性大发,在水褪去的时候,水中的一切都暴露出来,它精准地寻觅到许昼,一口咬住她的胳膊。
疼痛蔓延开,有的疼痛可以令人清醒,但有的疼痛会更快让人陷入黑甜。
许昼是后者。
再之后她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似乎有人在喊她,而她又轻轻睁开一点眼皮,她看到一个人影——那人很狼狈,头发湿哒哒地贴在额头上,不断喘着粗气。
之后很久里,这个人影都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
嘀嗒嘀嗒——
水声,浪声,人脸,黑暗中总有些光影在眼前扭曲,许昼的嗅觉最先恢复,没有意料之中该有的腥味,而是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很奇怪。
远方有轻声细语,,许昼是有犹豫的,她似乎被惯性拉住了,习惯了黑暗,有点不太想进入那个世界,但本能的驱动,她还是睁开了眼睛。
白墙、白蓝相见的被子,床边坐着一个人,正神色复杂地看着许昼。许昼漆黑的瞳仁里一片漠然,她和平常没有什么分别,但睁眼、起身、张口说话,哪一个动作杨循光都觉得怪。
杨循光不知道说点什么,只无措地吐出两个字:“醒了?”
许昼虽然看着他,但只分了些眼底的神色给他,其余的目光是飘忽的,许昼的注意力不在这儿。
许昼看到他打石膏的手臂,还有自己浑身的伤口,再回忆起睡过去之前的事,她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不提往事。
又沉默了一会儿,杨循光开口问:“地下室里……”
“我知道。”许昼说,“六年前,我被关在过这个地方,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我都清楚,只是没想到,现在这里多了个鳄龟。”
杨循光问:“当初江鸢和你一起被关在这儿,她应该也熟悉吧。”
许昼垂下眼,从嗓子里闷出一个“嗯”。
杨循光的意思是,既然许昼和江鸢都熟悉这个地下室,那为什么一个被鳄龟咬成那样,一个却顺利逃脱。
封闭的环境,加之无法打败的猛兽,如果不是抓他们的人放水,她和杨循光不可能逃出来,换言之,再最后的生死关头,许昼和杨循光被那些人赦免。
“我没有邀功的意思。”杨循光赶紧解释,“地下室我没做什么,我是觉得、觉得……”
许昼:“觉得那些人对我和对她不一样?”
杨循光:“嗯。”
许昼冷冷说:“原因你和我都心知肚明。”
杨循光却摇摇头:“我觉得不止于此,我不相信这个城市里,或者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大脑特例的人,那些人手眼通天,不会找不到第二个,那些人费尽心思来找你,不是那些人里的人也来找你,你一定还由其他能吸引人的地方。”
许昼猛然抬头,脸上有错愕,也有茫然,那是个极其复杂的表情,但稍纵即逝,她嘴唇动了动,笑着说:“难不成是因为漂亮?”
杨循光转过半幅身子:“是啊。”
许昼尴尬地收起笑,继续垂下眼。
“不管怎么说,许昼。”杨循光用手摸了摸湿漉漉的墙砖,“从很长的故事里剪出一个片段,能随意发挥成任何故事,所以与其胡乱揣测,不如找到真实可靠的证据,实在不行,就按照你的体验和感受为准,不要有猜忌,行吗?”
这话高深莫测,像是哑谜,许昼懒得想,随意点了点头:“行。”
或许她如何从密室被转移到医院,会成为一个永久的谜,因为许昼实在不想去探究答案,她只想活着,先查清眼下的事情。
许昼问:“最近还有死者吗?”
“青牛宫的人已经被请进去问话了,那个大师也被押了,招供的不多,都是有的没的。”杨循光抿了下嘴唇,“估计漏了风声,城里没再有死者出现。”
许昼问:“游客呢?大师带的那几个旅行团,那些老年游客呢,查了吗?”
杨循光:“没办法都押回去,只能让各家先领人回去,毕竟那么大岁数,不敢押太久,不过他们已经派人盯梢了,也会按批次家访,去询问情况。”
许昼问:“家属要是不配合呢?”
“这不管我们操心,局里不是吃干饭的。”杨循光说,“他们会有办法问话。”
许昼点点头。
“我们插手c市的文件批下来了。”杨循光用手敲了敲胳膊上的石膏,“差点因为这东西被收回去,好在领导给了我几分面。”
许昼笑了一下。
“哦对了。”杨循光说,“闫叔给了打了电话,说东西给你寄到了,打你电话打不通,我说你有事,没敢把你这情况告诉他。”
许昼“嗯。”了一声。
杨循光试探着问:“什么东西啊?”
“许夜当年留下的遗物。”
杨循光喉头一紧,害怕隔墙有耳,没敢再接话,随后他从床头拿过一个蓝色文件夹,递给许昼。
“知道你这人不听劝,事先已经给你备好了。”杨循光说,“c市内近期死者的具体信息都放在这儿了,你自己看吧。”
许昼迅速翻了几页,大致看了看:“死者都为女性,年龄参差不齐,有年轻的,也有年纪大的。”眼睛扫过那些照片,“外貌乍一看也没有相似点,差别很大。”
杨循光“嗯”了一声。
“青牛宫里的大师宣扬崇拜心脏这一理念。”许昼天方夜谭地问:“难道她们都有心脏病。”
“没,年纪大的最多有个糖尿病。”杨循光用手敲了敲自己的石膏板,“年轻的都健健康康。”
许昼:“没有任何联系和相似点,有点难办。”
“也不是完全没有。”
许昼猛然抬头:“都是女性,有未婚,也有已婚,外貌不同,身体健康状况不一,年龄不一样,唯一的可能性是……”
杨循光印证了许昼的想法:“是,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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