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博物馆08
【心脏博物馆08】
杨循光被拍进暗格,差点没缓过神,怎么现在机关设计的那么缺德,他揉了揉后背,从地上爬起来,前头是一小块空地,再接着就是向下走的台阶,底下隐约有光,温度挺低的,还有冷风上涌,像是有暗道。
杨循光莫名想起倚天屠龙记里光明顶的那条密道。
密道那头要是住着高人,请出来一掌破开暗格的门,再把外头那间密室的门再破开,岂不皆大欢喜。
他叹了口气,做什么梦呢,还高人。他反身去摸那扇了他一巴掌的门——木质的门,边上有裂缝,裂缝里都是灰网,一推有松动,但推不开,不过这个程度,稍微大力踹一脚就可以。
杨循光略微后退半步,抬腿正准备发力,就觉得一股凉气从脖颈旁窜过去,很快,也很有引导性。
他登时起了一后背鸡皮疙瘩,那条抬起的腿也落下,他吐了口气,准备回头看看,什么牛头马面带血的人脸他都想象过了,心理建设已经没问题,隔着这扇破木门,外面就是许昼,可千万不能叫出声来。
就在这时,有一只手从身后的密道里探出来,准确地搭在了杨循光的肩膀上。
都说流年不利,喝口凉水都塞牙缝,身后的暗道里没有隐士高人,倒是伸出一只手。
杨循光顿时僵住,扭头的瞬间,他突然说不出话了。
***
日记本是软皮的封面,四个角都被白纸重新包过,这是许昼当年包的——许夜的遗物,她怕坏。
这东西怎么会掉到这儿,她想不通,但她请闫叔寄来的“证据”肯定出事了,被人截住了是最好结果,就怕……
她不敢再想,斜对过的墙面里突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许昼一愣,随即起身,那声音却在此刻戛然而止,她没注意到,密室里的某个角落,突然有一个小红灯快速闪烁了几下。
密室房顶的角落里安装的隐形喇叭突然发出“滋滋滋”的电流声,随后一段录音像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许昼略微张开嘴,瞳孔紧缩。
被扩大器放大的声音,每一个音节、每一个语调,无不将许昼再次拉入过去,拉入她和江鸢一起被关在地下室那次。
录音只有一截,没有断章取义,也没有特殊剪辑,还原的是当时的原话,都是出自许昼之口。
许昼略带稚嫩的声音:“我选江鸢。”、“我放弃我妈妈。”
两句来回滚动,直击耳膜,许昼咬住嘴唇,那只拿着日记本的手垂在身侧:“我当是谁呢?”
“躲躲藏藏,不敢露面。”许昼笑了一下,“放个破录音就能吓到我?”
电流声又涌上来,然后滋滋两声,录音停止。
当初被抓紧地下室的许昼,做过一道测试题,在生母和江鸢之间,选择一个人活,当时红夫人还未成多大的势力,自己手上干的都是脏活,得罪过不少人,又赶上流年不利,正好被那伙人抓了。
她被绑在椅子上,拍了段求救视频。
那伙人把视频拿给许昼看,并告诉许昼,这就是当年抛弃你的生母,她现在有难,你救不救。
许昼当时饿坏了,满脑子都是酱肘子,随口说了句:“救啊。”当然得救了啊,那可是条人命。
然后拿相机放视频的那人一笑,掏出把刀子,像切萝卜一样比在江鸢的脖颈上。
许昼脑袋里的酱肘子瞬间没了影儿,她抖着声音问:“你想干什么?”
那人手上用了点劲儿,江鸢的油皮立刻破了。
那人说:“选一个,你生母,和她。”
但那人没想到江鸢不是善茬,油皮破的那一刻,她就开始折腾,抬手去撕那人胳膊,又打又踹,那人没想到来这么一出,手上不自觉用了力,于是血珠顺着破开的油皮往外溢。
许昼吓坏了,连忙说:“放了她,放了她,我救她——”
那人停下,抬眼看着许昼笑:“想清楚了?”
江鸢像是小鸡仔一样被仍在地上,许昼望着她,点了点头:“救她。”
“那你生母。”那人扭过头,不知朝着哪里,“就不救了?”
许昼不吭声。
那人笑着说:“那你再说一次‘我不救我妈妈’,我就放了你俩。”
许昼当时并不知道,这两句被实时传递给了另一间地下室的红夫人,红夫人虽然被绑在椅子上,但风度没堕,她翘着二郎腿,吹开垂在眼前的头发,挑起嘴角笑:“我不要的东西,出点声就能伤到我,想什么呢?”
但之后她却把江鸢带上手术台,复原了当初的手术台,重创江鸢后又将她杀害,还撕了她半张面皮。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
四周死一样的静,高窗里落下的光有些黯淡,搭在窗口的爬山虎泛着亮,许昼躲在黑暗里,看的入神。
嘀嗒、嘀嗒、嘀嗒——
有水声,许昼心里一惊,暗叫不好。
还不等她反应,水已经漫上来了,哗啦啦的水声湮没寂静,许昼整个人都慌了,四面墙上像是放开了水闸,四个水面流泻而下,又围了个小密室出来,像是四面水帘洞。
水流的很快,四周又没有排水口,积水迅速湮到许昼的膝盖处。
“停手!”许昼下意识大喊出声,“停手!”
她的声音在密室里回荡,没人回应。
角落里发出“砰砰”的声音。
许昼猛然去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但刚才那种声音,应该是这墙面上装了暗格,水在撞击门,发出了声响。
现在下水摸,即便摸到,水压也不允许她破门。所以她逃生的路只有一条——许昼朝光亮口看去。
从这儿到窗口,大概四五米远的距离,只要疾跑过去,快速上墙,再借爬山虎的力,扒住窗口,说不定有一线生机。
她把日记本叼在嘴里,抬腿踩起一片水花,然后迅速抓住墙上的爬山虎,用力一拽,断了,许昼把日记本拿回手里,举着活动了下筋骨,又重新叼进嘴里,然后伸手捞过一大把爬山虎,用力拽着往上走。
她的脚踩上墙面,爬山虎不断破裂,发出的声音敲着神经,许昼额头上渐渐渗出汗,她不敢松懈,只能用巧劲一点点往上爬。
水还在往屋子里灌,她也不清楚这密室是怎样的结构,也来不及想,涨起来的水在慢慢追她,她能感觉到身下的潮感,只要一松手,就能连人带爬山虎一块坠入绵软的水里。
如果不是时间紧迫,她一定会松懈下来,说不定就放弃了,但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杨循光在哪儿?他有没有被抓进来,安全吗,现在人在哪儿?
无数思绪涌上心头,落入视线里的那几道光亮渐渐变得模糊,那几根拦在高窗上的栏杆,也渐渐变成了平面上的黑粗线,分割着外头的天空。
抓住了又怎么样,焊死的铁床她根本出不去,但有光,有空气,人就忍不住去追。
“啪”的一声。
许昼神经一跳,手里有几根根拧成一股的爬山虎一起断了,许昼瞬间向下滑了一段,她足底赶紧用劲儿,拼了命贴在墙上,才让自己没有完全掉下去。但小腿已经浸到水里了,忽然,她浑身一僵。
有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她的小腿。
很硬,还有些滑。
许昼身上都是冷汗,她赶紧拽着爬山虎往上爬,结果太着急了,爬山虎又连着断了几根,她反倒是又往下滑了一段。
这次,她正好和那东西又撞了一下。
那东西细长,皮肤挺粗糙,擦过她的腿时,磨的有些疼,水面很平静,这东西应该是向下游走了,许昼觉得,像是蛇,又不像是蛇。
她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她八成是惹到这东西了,但这东西还没有大规模攻击,说明暂时不屑搭理她。她只要稳住,还是能爬上去的。
叼在嘴里的日记本摇摇欲坠,许昼的牙齿有些酸,她又腾不出手去拿。
她脚底踩在墙面,喉咙里发出“呼噜”的声音,几乎是用蛮劲儿离开了水,但胸腔里涌出的气,让她忍不住张开嘴,日记本掉下,那一瞬间,许昼膝盖顶到墙上,摘出另一只手从腹部接住了日记本,然后又送到嘴里叼住,整个身子贴向墙,空出的手胡乱抓住了什么,整个人像是壁虎一样粘住墙面。
这一下不过两秒,但许昼却用尽了力气,她眼前发黑,有些恶心,贴着墙面的身子像是秤砣,就这么直直滑了下去。
噗通一声,掉到水里,突然许昼浑身一震,她好像坐到了什么上,没坐实,水里有浮力,但她也清晰地感觉到,身下有个硬壳,壳上还有竖起的尖刺。
许昼突然精神起来,她疯了一样捞住大把爬山虎,划拉着墙面,拼命往上逃命。
水里的东西是鳄龟,食肉。
她紧紧咬住嘴里的本子,那一刻,十分绝望。
她想起江鸢死前的模样,半幅人皮被趴下来,整个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江鸢是从红夫人的实验室逃出来的。
身下的水面隐隐泛出波纹,像是积蓄了什么力量,突然翻开一道半人高的水花,水溅在许昼的脑后、后背、腿上。
许昼闭了闭眼,原来江鸢是被这东西害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