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盐案26
【雪盐案26】
杨循光睁眼的时候,就看到许昼坐在他边上,拿了块破布,正在缠手。
他浑身酸痛,遂闭上眼简单回忆了下,想起昏过去前的最后一幕,又猛然惊醒:“这什么地方?”
许昼被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的肩头,缠手的布滑落,落到杨循光的肚子上,他低头一看,问:“你在干嘛?这是什么?”
“你醒了就好,一会儿从后门把你放跑,后山的地图……”许昼垂下眼,盯着他肚子上那块破布,“就在上头,你逃出去后,叫救援,布局,这次一定得连窝端了这个工厂。”
“嗯。”杨循光马上反应过来,脸上的疲倦一扫而空。
“你的头还疼吗?”
杨循光这才反应过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头上贴着纱布,血痂干在上头:“不碍事,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他抿住唇,拾起那块破布,斟酌了下轻重缓急,那句“你多保重”没说出来,而是问许昼:“别光说我,你……有打算了吗?”
毕竟这么大场面,靠两个人根本无法完成,他必须得出去抽调警力,组织人员,然后制定策略——包围、谈判、突击、必要的时候,还要做好牺牲的准备,所以这句“你多保重”实在太轻了。
他们都有各自的使命,多余的担心只会涣散人心,让他们两个人彼此心中都多一份牵挂,可饶是如此,杨循光还是没忍住多嘴这一句:“我不是不信任你啊,我是……”
“我明白。”许昼打断他,“有,大明村有内应,就是山坡上那姑娘,她会帮我。”
“她?”
“是,”许昼笑了一下,“你看不出来我们气质挺像的吗?”
杨循光砸了咂嘴,又看了看这“悬殊”的实力,淡淡地说了句:“……你就当我看出来了吧。”
“周凡不是我们自己人,她已经完完全全把自己卖给了康家,她和康雪合作,为的就是拿到雪盐的代理权。”许昼说,“但周安安可信,她是向着我们这边的,她背后的周家举棋不定,目前应该是保持中立,现阶段不用太在意,也不要打草惊蛇,主要还是康家和周凡,从这儿入手。”
“我明白了。”
杨循光从后院逃走,任红支走了所有的村民,许昼的地图画的很糙,但路线用红笔勾出来,还算清晰。
送走了杨循光,许昼去找任红,她坐在院子里的晾衣架上——说是晾衣架,只是个铁搭建的双杠架子,任红倒挂在上头,凌乱的头发垂下去,睁着一双眼幽幽地盯着许昼。
许昼随便找了块地坐下,和她说话:“咱们得拖时间。”
任红问:“多久?”
许昼说:“一个礼拜。”
“这么久?!”任红有点生气,“七天啊那可是,干嘛拖这么久,明天不行吗?”
“不行。”许昼很平静,音调也沉下去:“这个工厂里面,包括了科研人员、普通工人、管理者,这么多的人,外头需要战略部署,不然不是功亏一篑,就是我们直接玩完。”
任红不说话了。
村里的夜有些吵闹,天际蒙上一层雾,月光像是碎裂的宝石,深深浅浅地落在大地上,外头有虫叫,也有远处飘来的吵嚷声,但像是隔着水,听不太真切,只觉得心烦。
许昼一直往外边看,任红瞥了她一眼,解释:“有人在打牌,那帮人每天晚上都打,抽烟喝酒打牌,除了这三件事,其他的就没见他们干过,真是烦都烦死了!”
许昼淡淡“嗯”了一声。
任红还在继续骂:“村里的人没文化,都这样。”
许昼:“嗯。”
周凡:“你能不能不老是嗯啊。”
许昼说:“可以。”
任红翻了个白眼。
许昼顿了顿:“周凡你关在哪里了?”
“地窖里,除了吃饭她出不来。如果她有想交代的,我在地窖里放了纸笔,她写了再递上来,我才不要和她说话。”
许昼问:“她有写过吗?”
任红说:“还真有。”
许昼抬抬手:“拿来给我看看。”
任红从架子上下来,进屋找了一会儿,再出来,手里果真拿了张蜡黄的纸,许昼接过来,在看到上面字的那一刻,瞳孔骤缩。
“我出去看看。”许昼嗖的一下窜出屋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任红在院子里,对着许昼扔下的那张纸皱了皱眉:“怎么了这是?”
***
距离村诊所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处一人高的小破屋,里面挤了四个壮汉在打牌,屋里又闷又热,夹杂着男人的笑声和荤话。
许昼贴在房顶上,轻手轻脚地掀开一角瓦片,烟味直冲而来,许昼猛然吸入一口,缓了好久那股恶心感才下去。
她静悄悄地贴着看,那四个人虽然粗鲁,但手边的钞票放的面值都是一百的,打个几轮,流通的钱就得上了千,这是个还没脱贫的村落,能有这么大手笔,多半和雪盐工厂脱不了干系,而且,他们很可能是雪盐工厂那群工人的管理者。甚至很有可能,他们是这个村的头头,毕竟这么扰民,还没人来投诉,除了官大一级,就是这几个人不是好货,惹不起。
突然,吱呀一声,外屋的门被推开了。
许昼迅速锁定进来的人。
黑衣黑发,身形高挑匀称,许昼屏住呼吸,来人是周凡。
周凡进来没有多废话,抡起手里的长刀,就往前一砍——
嚎叫声、怒吼声、连通桌椅板凳摔倒的声音,一齐往耳朵里灌,场面一度非常混乱,周凡反脚把门穿上,随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呼救,屋子里霎时偃旗息鼓,周遭陷入死一般的安静,许昼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透过那一线亮,目之所及,都是触目惊心的红。
许昼慢慢从房顶下来,周凡还没有走,她停在屋里,手里握着的那把刀,刀刃已经发黑,上头徐徐流下鲜红的血珠,她笑的很开心,屋子里的烟味被血腥味冲散,和尸体独特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明明令人作呕,但之于她,却沁人心脾。
周凡欣赏完这一切,正打算离开,回过身,刚好看到身后的土路上站着一个人。
“许昼姐姐啊。”
周凡笑的很开心,一步一步朝许昼走来,她的身形逐渐模糊,和十年前福利院里某个小女孩儿的身影逐渐重合。
许昼觉得嗓子有些哽:“你不是周家的私生女,你是周家的养女。”
周凡还在笑:“嗯?”
许昼恍然大悟:“周安安对我撒谎了。”
当年红星福利院的北斗七星班,一共收纳了七个大脑有问题的女孩,除开江鸢、白檐和李海月,还有四个女孩儿不知所踪。
周凡也是其中一个!
周凡笑盈盈地问许昼:“想起来了?”
十年前,她们见过面,周凡比她小四岁,在福利院属于那种人人都不爱带她玩的年纪,当时刚发完下午吃的小点心,周凡的那块被大孩子抢走了,她小心翼翼蹲在后院的台阶上啜泣,就是那一次,她引起了许昼的注意。
许昼把自己的点心给了她,还拍了拍她的头:“不要哭,坚强的孩子才有人领养。”作为前辈,许昼只有这么一条经验。
没想到,十余年后,置身这个村落,许昼才认出这个黄毛丫头。
太晚了,许昼认出她认出的太晚了。
周凡问:“我很好奇,见了那么多面,你都不认识我,这次你是怎么认出来的?突然开窍了吗?”
——你尝过被抛弃的滋味吗?
杨循光曾经从李海月租住的公寓里找到过一件物证,是一张福利院的合照,照片背后写着这句话。
照片后的笔迹,和周凡的笔迹,出自一人之手。
直到今日,许昼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之前她推测江鸢和康翰厮混在一起,以为江鸢是在替康翰做事,为的是拿到雪盐的配方,但江鸢那么孤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沦为雪盐的工具,红姨百般替江鸢开脱,也是相信她并非是这种人。
康翰背后真正替他做事的,是周凡,是红星福利院北斗七星班的周凡。
周安安根本没有私生女,这是周家派出去盯着康翰的眼睛。
他们所有人都被周家耍地团团转。
许昼问:“周家派你来,到底为的是什么?”
周凡看许昼的眼神像是看傻子一样:“你说呢?”
许昼:“警方已经知道了……”
“是啊~”周凡笑了笑,“就是要让警察知道啊,瓮中捉鳖知道吗?”
许昼握着石子的手一紧,石尖儿刺入手指,细微的疼痛感窜上来。
周凡说:“骗你的可不止我一个人,明白了吗?”
——明白了。任红和周凡联手,把这里做成一个陷阱,等吸引足够多的警力之后,就借用雪盐工厂施行爆炸,届时鱼死网破——雪盐工厂不复存在,警方也遭受到足够多的打击。
这是周家给警方的警告。
“这就是和雪盐作对的下场。”
“许昼姐姐,为什么这么执着呢?那个小警察已经死了,雪盐是从建国前就开始做的生意,你们这一代人、这几个人就能撼动吗?”
许昼哑着嗓子问:“为什么啊?”
周凡说:“这就是北斗七星班存在的意义,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有人生来就是智障,也有人生来就家财万贯,我们从来不是平等的。而我生来,就是为了雪盐的存在而存在的,我不能让自己失去意义,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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啵啵乘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