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6章怎样刻骨的情深
护士一愣,在她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很清晰很大声地问:“您醒了吗?方小姐,听得见我说话吗?”
羽灵想给出一点反应,却抬不起手,只是动了动僵硬的手指,以示自己听见了她的话。
“醒了,确实是醒了!”护士惊喜道:“您终于醒了!我马上去叫医生,您等等!”
医院的几位专家陆陆续续进了病房。
羽灵能听到病床周围忙碌的声音,眼前却还是一片模糊的白色。
各项检查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她疲惫不堪,又陷入了沉睡。
金氏集团总部,办公室。
金轩坐在椅子上,一张颠倒众生的俊脸上没什么情绪,却有种千军万马的慑人气势浮动在他周身的空气里,冷峻磅礴、不声不响地压着人心。
“进展如何?”
“已经增派了不少人手。”陈谦弯着腰,脸色也有些憔悴:“可是目前……还没有太大进展。”
公司大楼被毁了个干干净净,几个重点项目被迁到楚氏旧楼继续开发,至于其他顾不上的小项目,也就只能延期赔款了。
整个秘书科的电话在一夜之间被打爆,身为首席秘书,陈谦忙得焦头烂额。
金轩虽然不悦,却也理解他此时的分身乏术,只沉声道:“再给你一周时间。”
“是。”陈谦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金轩的表情,余光环顾过这间办公室。
这是几年前金公子开辟的一间办公室,专门找了国际上最负盛名的设计团队亲手打造。
连办公室里种的什么花,养的什么草都十分讲究。
可惜这些年来,金公子回总部的次数少之又少,回来也基本上只在会议室里,所以这间精心准备的办公室便一直锁着积灰。
他无声叹息,忽然想起什么,试探道:“金公子,医院那边传来消息说,方小姐醒了。”
她这一昏迷就是四天三夜,尤其是刚进医院那会儿,浑身是血,简直分分钟要一命呜呼的样子。
除了当天夜里金轩守在医院等了等消息之外,后面几天,他连问都没再问过医院的情况。
他不问,陈谦也摸不准,于是期间方小姐的病情几起几落的事他也没敢上报,就只捡了重要的说。
金轩修长的凤目间色泽幽深,脸廓却是无动于衷的淡漠:“知道了,医疗费用找金氏的财务报销,其他的,不必告知我。”
陈谦心中犹疑,一句“您不去看看吗”在金轩冷淡的注视下咽了回去,讷讷道:“是。”
“放你一个下午假。”金轩淡淡开口:“回去休息吧,这阵子辛苦了。”
“我这点辛苦算得了什么。”陈谦苦笑:“倒是您……”
他的辛苦比之金公子的十分之一都还不到,顶多就是执行上面派下来的任务,繁琐些罢了。
而金公子,却要在诡谲动荡的局势中杀出一条血路,在保证父亲竞选连任成功的前提下,最大程度降低公司的损失,还要提防着对手趁虚而入。此诚危急存亡之秋,种种决策都要慎之又慎,否则,一着出了纰漏,满盘皆输。
金轩不言语,僵硬的右臂费劲抬起,从桌上拾起一个相框。
相框的玻璃上布满裂纹,边缘处还有些磕碰和碳化的痕迹。
那里面的照片,却完好无损。
陈谦记得,那是方小姐被推进急救室后,消防队送来的。
说是她在被消防员救下之前,奄奄一息地叮嘱他一定要带出去的东西。
当时金轩握着相框,死寂无澜的黑眸里陡然掀起一阵巨浪,连指尖都在抖。
其实陈谦对它并不陌生,那是张常年摆在总裁办书架上的老照片,照片上是儿时的金公子和他三年前去世的母亲。
金公子从不会主动去看,却有一次,新来的小秘书打扫书架时,无意间将它取了下来,却被金公子冷冷斥了一声:“放回去。”
陈谦是个机灵的,经过这件事以后,就格外注意着它,怕摔了碰了。
只是……方小姐与金公子五年未见,竟还这般心有灵犀么。
况且那时四面大火绵延,命悬一线,她却还记得把它一同带出来。
陈谦不敢想,那是怎样刻骨的情深。
又或者,她不惜叫来楚清歌阻拦金公子以身犯险,在危难关头挡在金公子前面,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令人敬畏的感情了。
陈谦沉默了许久,道:“金公子,检察院的人下午过来。”
金轩放下相框,眼睑微掀,平静道:“把目前有的证据都准备好,全部交上去。”
陈谦喉咙一涩:“您真的要这么做吗?这对方小姐来说……”
太苦了。
金轩没针对此事给出只言片语的回应。
沉默几秒,却道:“给清歌打个电话,让她在片场等我,晚上下班我去接她,回家和念念一起吃饭。”
医院门外,红色的玛莎拉蒂在路面上划出两道长痕,堪堪停稳。
一下车,后排坐的男人便扶着车身干呕起来。
坐在副驾驶上的凌霄推了推眼镜,睨他一眼:“怀了?”
“我日。”何源捏着眉心,半天才缓过来:“你女人开车开这么猛?晕死老子了。”
他女人?凌霄眉心倏地一沉:“别胡说。”
云黛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在意,踩着高跟鞋径直往医院里走去。
何源瞧着那道婀娜多姿的背影,依然心有余悸,凑到凌霄身边道:“她们云家车技是祖传的吧?红桃开车也是这副德行,要是一路上没个红灯拦着,我看她都要起飞了。”
这一说,凌霄的眼神也深了几许。
二人各自怀着心思跟在云黛身后进了医院,却被病房外的保镖拦住。
“金公子吩咐过,里面的病人不能随意探看。”
云黛摘下墨镜,眉眼间流转着丝丝入扣的凉薄,眼尾略略一挑,气魄惊人:“你知道我是谁?”
保镖不为所动:“谁都不行。”
何源皱眉。他早在之前来过一次,也是被保镖挡在了门外。
不能直接去找金公子,这才辗转托凌霄请云黛出面。
金公子这又是什么套路,连云黛都要拦?
云黛也是个直肠子,脾气大得很,当即就怒了,还没开口就被凌霄拽住。
他的手心和他这个人一样,冷得没有温度。
火气瞬间被浇灭,云黛咬了下唇,怔然望着他。
凌霄摇了摇头,拽着她往医生办公室去。
过了半个小时,几个身穿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医生护士端着托盘、药酒走到了门外。
带路的是方小姐的主治医师,保镖没多想,直接放行了。
几人走进去后,才摘下口罩,正是云黛、凌霄和何源三人,还有那位瑟瑟发抖的医生。
“云总。”医生愁眉苦脸道:“这事可千万不能让金公子知道,不然……”
“行了。”云黛将白大褂和护士帽一起脱下来扔在他身上,冷声道:“话多。”
医生噤声不言了。
何源与凌霄守在病床旁边,何源忍不住压低了嗓音问:“不是已经脱离危险期了,怎么脸色还这么差?”
医生犹豫道:“这事,说来也奇怪,病人昏迷这几天,脑电波却一直非常活跃,甚至……比一般人动脑思考的时候参数还要高。”
“什么?”何源震惊。
凌霄沉静无波的视线亦是扫了过去,持着沉着淡静的语调,说的话却石破天惊,“你的意思是,她人睡着,脑子却醒着?”
云黛原本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闻声猛地抬头,月眉轻颦:“什么叫人睡着,脑子却醒着?”
“就是,病人可能一直在潜意识里想着什么事情。”医生自己说着都不确定:“我们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所以……”
羽灵在沉睡中感觉到耳边有人在说话。
她眉心不自觉地拧了拧,眼帘也疲倦至极地打开。
凌霄最先发现她醒了,眉骨一跳,低头唤道:“老祖宗。”
何源这才收回震惊,也凑过去:“您醒了?”
他说完又抬头:“医生,快过来看看。”
医生翻了翻她的眼皮,又让她张嘴检查了下基本情况,安抚道:“没什么大碍,不过她的眼睛受了伤,还要治疗一段时间。”
眼睛。在场的另外三人同时沉默了。
老祖宗的眼睛,是几位jack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何源心情沉甸甸地发问:“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目前看来还没有。”医生道:“只是被浓烟刺激得暂时性视力退化,可能要过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视力,这段日子要尽量避免用眼。”
正说着,忽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举着水杯,插到了几人中间。
凌霄和何源同时望向冷不丁出现的水杯,又顺着水杯,看到了举着它的女人。
精致如画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冷淡刻板,好似极不情愿般,又把杯子往前递了递:“你们两个这样也叫照顾病人?连口水都不给喝。”
何源一囧,接过水杯,道了句:“谢谢。”
云黛又像听不见一样,板着脸坐回沙发上了。
倒是凌霄,镜片下遮盖的双目里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
他跟上她,低声问:“担心她?”
“我怕她渴死,师哥跟我没完。”云黛没好气道。
凌霄弯了下唇,倒是没再拆穿。
喝完水的羽灵总算能出声了,声音沙哑残破得不成样子:“笔,纸。”
“老祖宗。”何源扶住她要起身的动作:“您要干什么?”
羽灵眯着眼睛,将他看清楚些。
原来是、何源。
她深吸一口气,每个音节都仿佛是从嗓子眼里生拉硬拽出来的,带着疼痛的摩擦,“纸、笔……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