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黛开完会便叫司机送她去了城郊。
    羽灵比她早了将近一个半小时，彼时办公楼里空旷得很，她却镇定自若地拿着金氏的员工证，踏进了电梯。
    视线环顾四周，中规中矩的写字楼，没什么新鲜的地方。
    墙上还四处挂着楚氏集团几个大字，和一个连环扣形状的企业标志。
    原来金轩将这栋楼和楚氏整个盘下来，却真的没做太大改变，也没怎么投入使用。
    这实在不像他的风格。
    那个男人骨子里就是个精明的商人，无利不起早，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大发善心？
    羽灵想也不想，按下了去顶层的按键。
    这一层空空荡荡的，散发着一种颓然而荒凉的气息。
    想是金氏的员工没事也不会到顶层来，所以……这里大概已经有五年无人踏足。
    她一眼就瞧见了楚勋曾经的办公室。
    大门紧锁，还贴了两张封条，因破产而封。
    =羽灵走上去，脚步声回荡在耳边，诡异非常，她只当作没听见。
    伸手摸了摸办公室门口的铁锁，有灰，也有锈，若想进去的话……
    她心里默默估计了下，没有钥匙，生拆掉这把锁，怕是会被人发现。
    突然，耳边传来了什么声音。
    羽灵一身鸡皮疙瘩都被激起来了，凝神静思，早晨七点半，就算是金氏的员工也还没到上班的时间，怎么会……
    那声音时远时近，却是从楼梯间里隐约传来的，不是她这一层。
    她深吸一口气，强撑着镇定下来，走进楼梯间里，打开了手电，循着声音一层层往下走。
    终于，在楼下三层的地方找到了声源。
    她隐在楼梯间里望着外面，是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将一个中年男人围在中间，拳打脚踢了一阵，嘴里念念有词：“你个狗娘养的，欠债不还是吧？以为老子背后没人，不敢剁你这双手是吧？啊？！接着躲啊，藏啊！”
    中间那人西装凌乱，捂着头，求饶道：“海哥，海哥，您息怒！息怒！我哪是躲，我这不是凑钱来了吗？”
    “凑钱？你他妈上这儿凑钱？”海哥抽着烟，身边的小弟又是一脚踹在他肚子上：“你当老子傻的？这地方五年前就破产了！董事长离奇身亡！你凑冥币吗你？”
    “不是！不是！”那人跪在海哥面前：“海哥，您听我说，是这样的，这栋楼现在被金氏盘下来了，看上去未经修缮、破败不堪，实际上金轩那人心机深得很，他把公司大部分的机密文件都挪到这边来，私下派了不少人守着。”
    “而且在这边赶制的项目都是加急项目，每一项经费都翻了几倍，我只要从里面抽几成，马上就能还上您那边的钱！实在不行，就拿两卷文件卖给其他公司也罢！”
    海哥将信将疑：“机密文件，你怎么拿得到？”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这里是楚氏旧楼，我从前就在这里工作，这27层楼里没有一间屋子的锁是我打不开的。”
    羽灵靠在墙上听了好半天，那海哥得到了他的再三保证，这才冷哼一声，答应再宽限他两日，带着小弟们转身离去了。
    那人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露出一张假正经的脸。
    羽灵眯了下眸，那是孟主管？楚家那位一表三千里的表亲呵。
    她才上岗第一天就劈头盖脸给她一顿臭骂，也不知道是跟谁借的胆子。
    羽灵还在想着，那孟主管已经左右环顾了一圈，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身边一间屋子的锁。
    透过门的缝隙，羽灵将将看清，那间屋子里伫立着不少书架，无数档案袋陈列在上面。
    她心下一沉，想必这就是刚才孟主管说的，藏机密文件用的办公室。
    呵，当年楚氏集团的倒闭，想必也有这位仁兄一份功劳。
    羽灵想了想，悄悄跟了进去。
    那储藏室大得很，却书架林立，容易藏身，她跟着他一路进了最里面的办公室。
    见男人掏出口袋里的u盘，羽灵这才顿悟，原来孟主管一开始惦记的就不是外面这些繁琐的纸质材料，而是里面那台电脑。
    孟主管一面等待u盘拷贝文件，一面心虚地擦着汗，待文件拷贝完成，他赶紧将u盘揣进兜里，匆匆往外走。
    却蓦地，被一道温凉静敛的女声叫住：“就这么走了？”
    孟主管惊得差点魂飞魄散，转过头来，却看见一张白皙干净的美人容颜，她靠在书架上，慵懒妩媚，笑意浅淡。
    那一双泠泠如水的褐瞳里不见零星的内容，却无端摄住人的喉咙，叫人无法呼吸。
    “你……你是什么人！”他虚张声势地指着羽灵：“竟敢跑到材料室来！你是不是想……”
    “我想什么你不都做过了？”羽灵意有所指地盯着他的口袋。
    孟主管惊慌不已：“你血口喷……”
    “你也算是人？”羽灵淡淡截断他的话，抬手，点了点脑袋：“人都长这个，你算什么？只有低级动物才不怎么会动脑。”
    孟主管咬牙：“你什么意思？你想怎么样？”
    他眼神一冷：“你是金氏的员工？你想去金公子那里告发我吗？”
    “没。”羽灵吹了吹手上的灰尘，笑得婉约：“正相反，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孟主管哼笑：“我用得着你？”
    羽灵还是谦逊地笑，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缕高高在上的傲慢，痕迹很淡，却又擦拭不掉：“孟主管，不是我说你，你好歹先后在两家软件开发公司任职，怎么对电脑还是好像一窍不通的样子？”
    她抬手重新打开电脑，将屏幕换了个方向对着他，打开了命令窗口，手指随意在键盘上敲了几个键。
    下一秒，孟主管的脸白如墙面。
    “记清楚了，u盘拷贝文件是有记录可查的。”羽灵细长的手指轻轻叩着电脑的显示器，“这是常识。就算我今天放过你，就算你在这里杀了我灭口，不出一下午，这些文件，你站着盗走的，金轩就有办法让你跪着还回来。”
    孟主管的嘴唇开始猛烈地哆嗦：“这、这……”
    羽灵却垂下眼帘，指尖似柳枝被风吹过河塘般，就这么拂了过去。
    也没看清她具体按了哪几个键，屏幕上那些记录，像变魔术似的，陡然消失一空。
    “你到底是什么人？”孟主管按着心口，故作镇定。
    “你的恩人。”羽灵坐在电脑桌上，一条被长裤包裹的腿轻轻晃荡，随意极了：“不是吗？”
    孟主管浓眉紧皱，片刻，问：“你想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干。监守自盗的是孟主管你，我只是助人为乐，做善事罢了。”
    羽灵从桌子上一跃而下，足尖点地，轻盈得纤尘未起：“你拷贝的那点东西卖得了多少钱？这台电脑里值钱的文件太多了，想毁了金氏，想让海哥给你留一条活路，你还得再狠狠心呢。”
    她的嫣然笑语宛如地狱中传来的招魂之音，孟主管只觉得心脏忽然被揪紧。
    是了，她说的没错。他拷贝的文件确实买不了几个钱。
    可他也有所顾虑，因为金轩那人，实在太过可怕，看上去似乎不问世事，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可每次他对上金轩那双犀利深邃的眼睛，都有种自己做的事情早就全盘败露的错觉。
    是以，他不敢盗取太多重要的文件，也是盼着万一此事不幸暴露，金轩也能看在这些东西不值钱的份上、还有他和楚家的亲缘关系的份上，饶他一命。
    “你可以继续拷走你想要的。”羽灵微笑道：“我保证把这件事处理干净得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孟主管将信将疑地望着她。
    大约是平时亏心事做多了，总怕什么时候报应到自己身上来，以至于见到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反倒不敢伸手接了。
    羽灵不知从哪里掏了块糖塞进嘴里，慢悠悠地嚼着，耐心极好的样子，也不催他。
    “你为什么要帮我？”孟主管还是想弄明白这一点。
    “大概是我今天心情好，想做善事吧。”羽灵笑得很淡，眼睛里的阴影着色却很深：“偷都偷了，为什么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偷一票大的？如若你能让整个金氏元气大伤，到时候就算事情败露了，想必他们一时半会也腾不出时间来抓你。”
    资料室门外，一道身影无声立着，倾听里面二人的对话，涂着大红指甲油的手指紧紧扣住门框。
    孟主管想了片刻，狐疑道：“如果你不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我凭什么无条件相信你是来帮我的？”
    羽灵“唔”了一声：“你说的有道理。”
    而后却粲然笑开：“可是眼下除了相信我，你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孟主管咬牙。
    她说的对，现在他有把柄握在这个女人手里，又不能为了两份文件就将她杀人灭口了。
    羽灵一把将他推到电脑桌前，拽着他的手握上鼠标，笑盈盈的：“来，我告诉你哪些源代码最值钱，你只要把它们拷贝走，金氏这家子公司能被你掏空一半。”
    孟主管有些骑虎难下，可听见她的话，害怕之余，心里竟隐约有些蠢蠢欲动。
    窗外的电闪雷鸣，乌云遮天蔽日，羽灵在等待之余瞥了眼窗外，眉眼冷漠而决绝。
    却不知，门外的人早已掏出了手机，将这一幕完全录了下来。
    此间事了，孟主管和羽灵二人先后离开了资料室。
    她去办公室溜达了一圈，却没见到云黛的身影，于是又乘电梯下楼奔向前台。
    前台小妹愣了片刻道：“云总来了有一阵子了，不过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