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大修)
作为一个感性的皇帝,他能因为觉得失去了生母的次子可怜,为了让次子不再被轻视,直接册封次子做太子,也能因为乳母当年的照顾,而给乳母一个超品诰命。
册封太子的事情并不急于一时,这又不是后世,官员任命,按照固定的几个流程过去,就可以走马上任!册封太子,是有着一套固定的程序的,要让钦天监计算吉日,内务府还得加紧赶制太子的礼服,常服,还有一应仪仗。太子宝印是现成的,但是就像是皇帝,大大小小的玉玺就有二十几个,除此之外,每个皇帝还有一个甚至更多的私印一样,太子也是需要私印的。或许等到太子成人之后,可以自个选择私印,但是在这之前,还是需要内务府准备。
而给乳母一个诰命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按理说这种事情要皇后做,不过,如今皇后薨逝,圣上暂时也没有另外立后的意思,越权敕封一个诰命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朝廷命官要考虑着给实职,给相应的待遇,相应的权柄,一个诰命有什么呢?圣上生母早逝,养母不慈,想要推恩乳母,本来也是正常的事情,就是圣上给的诰命有点高,直接就给了个“奉圣夫人”的超品诰命,但是,一个诰命,又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无非就是每年多支出一点钱粮而已。尤其,这位新鲜出炉的奉圣夫人远在金陵,年纪也不小了,想必这辈子也没什么机会进京了,跟他们根本不搭界,因此,这道旨意压根没人阻拦,顺利发往金陵。
至于京中那些夫荣妻贵,母凭子贵的贵妇,心里头有什么想法,那些自以为自己是做大事的男人们是不会去想的。
至于徒景瑞,如今算是准太子,就等着祭告过天地宗庙之后,就可以入主东宫。
但是,这种事情,暂时其实与他并无太多关系,因为,他马上就要上学了。
徒景瑞的伴读团队可比徒景平豪华多了,原本作为嫡子,徒景瑞的伴读应该是六个,比徒景平多两个,如今徒景瑞都是准太子了,待遇自然也要跟上来,他的伴读数量是其他皇子伴读的两倍。
作为早就被内定的顾衡暂且不说,勋贵之家就贡献出了两个名额,一个是贾赦,一个是北静郡王家的世子水昕。
北静郡王这一脉也算是倒霉,他们子嗣有点艰难,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作孽太多,以至于不仅子嗣艰难,而且身体还有些问题。像是如今这位北静郡王,他父亲原本身体还算可以,但是他当年在北疆作战的时候,不慎被流矢射中,伤了肾水,身体也有些虚弱。
看了不知道多少大夫,大家异口同声表示,先北静郡王这个情况,子嗣定然艰难。那时候先北静郡王还年轻,刚刚成婚,还没有孩子,五服之内也没有合适的过继的对象。何况牵扯到一个异姓王的王位,哪里是能随便过继的,宗室尚且不能通融,何况是对异姓王。
因此,先北静郡王就老老实实将兵权奉上,回京做了个富贵闲王,一直求医问药,终于在而立之年才算是让王妃有孕,生下了如今这位北静郡王,之后再也没能生出第二个来。
交出了兵权之后,皇室对北静郡王也算是优容有加,即便没军功了,也允了北静郡王这一脉原级袭爵,三代以降!算是给了其他异姓王一个信号,你们要是老老实实跟着交出兵权,也有这样的待遇。
问题是,北静郡王是没办法才放弃了兵权,其他几个异姓王可没有自私方面的问题,人家身体好着呢,为了一个看起来风光的爵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皇家的仁慈里面,这也不划算啊!因此,其他三家继续把握兵权,在外镇守,就是不接这个茬。
北静郡王呢,也觉得这个样子不行,没了兵权,总得有点别的护身符吧!他们当日交出兵权的行为,实际上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背叛了勋贵这个集体,因此,在勋贵之中,名声并不是很好。他们这些年倒是一直养着一些文人,跟不少文臣走得比较近,在朝中名声也还算是不错,可是光是这样也不够,因此,如今这一任的北静郡王当年便求娶了先太子妃的妹妹,跟先太子成了连襟。
他想得倒是挺好的,谁能想得到,先太子英年早逝,登基的是他以前根本没放在眼里的七皇子呢?
等到当今登基,北静郡王就老老实实表示了臣服,但是怎么样才能表露北静王府的诚意呢?既然圣上要立太子,北静郡王立马跟上,他是少有的上书赞同立太子这事的。然后,圣上要给儿子选伴读的时候,就想到了水家。
北静郡王家这一代又是单传,唯有一个世子水昕,年纪也就是比太子大了一岁,年纪相当,北静郡王不曾想到,自个一个拍马屁的行为,最终将自己给坑了,但是圣意已定,他哪里敢违抗,只得老老实实接了旨,准备将儿子送进宫学给未来太子做伴读了。往好处想,总不能这个太子也出事吧,说不准就是给儿子找了个好大腿呢!
宗室里面,要论资格老,是没人比得上齐王这一脉,但是却有一个辈分比较高的,那就是楚王。楚王若说能力,是真平庸,架不住人家是真长寿。他是□□之子,太宗的兄弟,□□儿子不多,所以当年个个都封了亲王,其他几个儿子这时候陆陆续续都已经过世了,而楚王呢,如今还活得很硬朗,尤其,楚王这一脉,那叫一个子孙繁盛。
楚王是个平庸的,对于权势也没太大野心。有也没用,他生母位份不显,自个生得也有点晚,轮到他开府的时候,就算有什么好处,也轮不到他。何况他开府没两年,老爹就没了,太宗皇帝继位,他这个兄弟也没什么地方能被太宗皇帝看重的,因此,继续在自个王府里头混吃等死。
不能做别的事情,也没别的地方可去,那不就是可劲地造人嘛!楚王王府里头,编制都是全的,这家伙还是个奇葩的,当年刚刚开国没多久,又一直在打仗,国库里头并不充盈,因此,他这个皇子开府的时候也没分到多少安家银子。为了敛财,他除了正妃是上头赐婚不能换之外,侧妃还有庶妃之类有品级,能上玉牒的名额都暗中拿去卖钱了。
也就是这事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没几个人记得,那时候,楚王一度就是宗室里面的笑话。
但是,没用又如何,人家就是比其他人活得长,而且活得滋润。
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楚王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他在圣上那里也没什么存在感,等到他过世之后,嫡长子袭爵,其他的儿子,能混个什么样的爵位,就得看上头的意思。尤其,楚王府人丁繁盛,府里头大大小小的主子加起来,已经超过了百人,就算是楚王再能敛财,给家里的儿女结亲的时候,也是借着宗室的名头,找的多半是有钱的人家,但是这么消耗下去,也的确有些吃不消。加上嫡长子只能继承一个郡王爵,其他的嫡子顶多就是一个国公,至于庶子,就得看运气,到了孙辈,就有很大一批要自个自谋生路了。
因此,楚王也琢磨着要给自家儿孙找一条出路,正好圣上要给准太子选伴读,楚王直接选了自己嫡长子一脉的重孙,算是表示,宗室里头,我这把没用的老骨头,就站在圣上你这边了。
另外一个就是乐成公主的儿子,跟徒景瑞当年一样,乐成公主当年在宫里头也就是个小透明,而尚主的江澈身份也尴尬,江家也是开国勋贵,祖上也是封侯的。江澈的生父就是这一代的宜春侯,原本这个侯爵之位是轮不到他身上的,但是,江澈的伯父头一次跟着父亲上阵就战死沙场,只留下一个望门寡的夫人,世子之位就轮到了这一代宜春侯身上,宜春侯兼祧两房,为此还娶了两房妻子。江澈是大房夫人所生,按理说,他才是继承爵位的人选,但问题是,他是次子,大房夫人也,也不为宜春侯所喜,因此,最终宜春侯选择的世子是自己的长子,江澈在家就有些尴尬!
他生母对此愤愤不平,因为他礼法上头的父亲应该是那个大伯,所以,这个爵位应该是他的。江澈对此倒是不甚在意,他又不打算从军,而是准备走科举之路。结果即便是这样,他名义上的二叔还有那位兄长也容不得,最终他考上了秀才之后,家里就不许他再考,后来在祖母的安排下,他尚了当时并不受宠的乐成公主,搬进了公主府,与宜春侯那边只剩下礼节上的往来了。
乐成公主与江澈夫妻恩爱,前面好几年,都只有一个女儿,急得乐成公主都打算给江澈纳妾了,最终江澈却是拒绝了,后来乐成公主又生下一子,也就是这回被带进宫来的江殊。
作为公主之子,其实也没多少努力的余地,公主的孩子,女孩子看情况,会被册封成县君或者是乡君,而儿子呢,没有特别的恩旨的话,一般也就是一个轻车都尉就打发了。公主去世之后,公主府会被内务府收回,公主的私产可以被儿女继承,其他的,可还都是皇家的。自个丈夫只要宜春侯这一系还在,江家那边几乎不可能给他什么臂助,乐成公主先帝的时候就不受宠,若是这个时候不出头,那么,自个儿子将来总不能就靠着一个轻车都尉过日子吧!
因此,听说当今要给太子选伴读之后,权衡了一番利弊,乐成公主就下定了决心,想办法走了宗正的路子,将自个儿子的名字报了上去。毕竟,公主之子也是宗室,就算是将来太子靠不住了,那么,顶多也就是继续回去吃自己罢了,总不能还另外问罪吧!但要是站对了立场,那么有个从龙之功,江殊就能有个光明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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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其实很能拿捏人的心思,他在意识到圣上对太子很不寻常之后,心里头就有了主意。
贾赦性子惫懒,根本不是什么能够耐下性子学习的人,但是他若是有了目标,做事就很有动力了!因此,他撺掇着喜好诗词的水昕表示,他们如今已经学过一阵子韵脚和作诗填词的规则了,不如大家来试试看,搞个小范围的诗会。
对于这种雅事,就算是宫学的先生也不会反对,尤其,贾赦还暗中篡夺了徒景平的伴读,他们虽说是出生勋贵之家,但是还是那句话,如今天下能打仗的地方不多了,大多数勋贵若是不能一开始就出头,那么,他们之后再想要在军中出头就不可能了。就算是有祖上的人脉,但是当年贾代善一开始的时候,也只好给贾源做亲卫,等到立下了军功,才能名正言顺地做校尉,做参将一流的军官,之后才能独当一面。
等到没仗打了,你就算是进了军中,比起寻常的士卒起步比较高,但是没有军功,靠着资历升迁,多少年才能升上去?还不如吧混个銮仪卫,龙禁尉升官来得快呢!
慧妃的娘家在勋贵之中也只是二流,不过是因为生了皇长子,因此许多勋贵站到了皇长子身后。屁股决定立场,大家都觉得自己人上位好办事。但是,勋贵总不能为了升官进爵盼着天下大乱吧!所以,有点眼光的勋贵都开始谋求另外一条路,那就是由武转文。
一方面呢,这些勋贵在祖籍之类的地方投资贫寒学子,另一方面,各家都在兴起家学族学,想要从自家小辈里头看看能不能出一个读书人。但是这些都是长久之功。本朝勋贵多半是江南出身,江南文风昌盛,就算是那些从小有名的才子都未必能出头。尤其,那些所谓的才子一个个心高气傲得很,你资助他,他还以为是应该的呢!至于让自家孩子和族人读书出头,呵呵,没有懂行的从中教导,那真的是只能碰运气。何况,这种家学往往风气不好,很多时候进去别说是读出什么明堂来了,不学坏就算是不错了!
所以,想要改变门楣,由上往下最容易,只要你有足够的权势和影响力,那么,自然能够给自家孩子找个好先生,结个好姻亲,只要能够维持足够的权势,那么,足以庇护家族平安转型。这也是后来荣国府走的路。可惜的是,一番变故之后,贾代善死了,贾史氏是个目光短浅的,曾经的筹谋算是全部落了空。
大皇子身边的伴读一个出身修国公家,虽说只是二房之子,但是名义上也是如今这位修国公的嫡亲孙子,修国公其实不想这么早下注,不过,多头下注也不坏,就算是大皇子不成,牺牲的也就是二房罢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身份更高的,是南安郡王家的庶子,在家也是比较受宠的那种。至于另外两个,也都是侯门公子。
别说什么四王八公是一体的,真要是他们都站在一条战线上,睡不着的就是皇帝了。所以,四王八公名义上是老亲,在一些关键的问题是可能会达成一致,但是在其他时候,互相之间是有着很强的竞争关系。
比如说,出去打仗,到底是谁出征呢?尤其如今朝廷正处在上升期,下面的军队也没开始腐化,战斗力很强,朝廷军备也没问题,可以说,对外作战,从各个方面都是吊打,这也是中原民族正常情况下对游牧民族还有其他国家的常态,以压倒性的优势吊打。很多时候之所以不打无非就是天时地利不在中原这边,成本太高,不划算。
总而言之,在这个时代,打仗就是赚军功,至于下面的底层士卒死多少,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横竖正常情况下,他们这些将领并不会遭遇太大的危险。
朝廷光是通过对于主将的调遣和任命,就足以在勋贵群体中制造出嫌隙来,所以,指望着他们真的团结一致,共同对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小辈们之间,哪怕是皇长子跟太子,如今其实都还懵懂,没有真的撕破脸,但是互相之间也已经具备了一定的竞争意识,这边才说了要搞诗会,徒景平那边就觉得,自个也不能落在后面,需要露个脸,双方协商了一番,共同确定了裁判,自然裁判也是从宫学的几个先生中选的,除了裁判,还得有彩头。
太子拿出来之前圣上赏赐给他的歙砚,皇长子呢,手里头也有之前因为武课学得好,被圣上赏赐的一枚扳指,几个伴读呢,也都有些身家,各自拿出了一些彩头。
宫学里头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圣上,圣上对于这种良性竞争是乐见其成,横竖无论是皇长子,还是太子,年纪都不大,不管谁输谁赢其实都没什么,以后有的是时间赢回来。不过圣上觉得自己还需要关注一下,别搞得谁输了之后,哭鼻子可就不好了。最重要的是,他觉得不能让外面的人将这一场比试扩大化,弄成了两个皇子之间的对立。
贾赦根本没管这么多,他只需要让圣人对这事感兴趣就行了,圣上感兴趣自然会亲临,然后,他就能想办法偷偷摸摸瞧瞧那一把扇子了!
贾赦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想过,圣上作为一国之君,他会常年带着同一把扇子吗?
小孩子的诗词老实说,其实就是各种词汇的堆砌,还有的根本就是从古人的诗词里头化用出来的,但是只要韵脚没问题,大人都很宽容。就像是小学生写作文,用几个比喻,拟人,排比之类的修辞手法,只要不离题,分数一般都不会差。同理,他们写诗词也是一样,能用上几个典故,还有相应的修辞,在裁判那里都是能加分的。因此,不管是圣上,还是裁判,大家都很放松,按照惯例,在点燃了一炷香之后,就等着下面交卷然后评判。
圣上见下面一帮小孩子在那里冥思苦想,摇头晃脑,不免觉得有趣,便起身往下面走去,看他们都在写什么。
走到水昕那里的时候,水昕已经丢掉好几张草稿。像是贾赦江殊这样的学渣反正是勉强堆砌出一篇之后就拉倒,而水昕呢,他从小喜欢这个,五六岁就背下了几百首诗词,这会儿为了几个典故和用词正在犹豫不定。圣上瞧着水昕这般,心中暗自点头。倒不是他觉得北静王府会出个诗词大家,而是这样的继承人无疑对皇家不会有任何威胁。圣上琢磨着,要是那四个异姓王每个都跟北静郡王一般省心就好了,老老实实交出兵权,朕可以让你们联姻皇室,多承袭几代王位,无非就是多给几年俸禄嘛,结果你们一个个在地方上虽说不至于拥兵自重,却也是成了气候,这就很让朝廷为难了!
对于水昕这样的,圣上自然是要鼓励的。圣上自个在文学素质上头也很不错,他当年就是个闲散的皇子,学诗词什么的,最不容易引起那些兄弟的忌惮,因此,他在这上头还是下了功夫的,因此,他将手中的折扇放到一边,就开始轻声给水昕说起了他犹豫不决的几个典故。
而贾赦瞧见机会,顿时丢下手里的诗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其他人还以为他是去偷看水昕的诗,哪知道,他飞快地将圣上摆在手边的折扇抽走了,然后直接蹲在一边,将扇子打开了,之后,神情便懵逼了。这不是那副仇十洲的扇面,而是另外一位书画家的山水扇面,贾赦偏爱花鸟,对于山水兴趣不大,这会儿顿时有些怏怏,他合起扇子,就准备放回去,然后就看到圣上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贾赦之前坐在角落里头,上面几个先生也就是看到贾赦凑到了水昕那边,至于贾赦做了什么,他们也没看见。水昕呢,心无旁骛,也没发现,但是圣上又不是没知觉,他刚开始也以为贾赦就是凑过来看水昕写了什么的,因此没注意,结果贾赦居然蹲了下去,圣上还以为他跟水昕商议好了要传小抄呢,便用余光打量了一番,然后就看到了贾赦那一番神色的变化。
贾赦被抓了个正着,他有点紧张,赶紧解释道:“圣上,我就是,就是看看……”
太子一看赶紧来求情:“父皇,贾赦就是好奇,并非有意冒犯!”
对小孩子大家总是宽容的,尤其,贾赦长得也好,贾家的男人,相貌都不差。贾代善之前在外领兵,还有过玉面将军的称号,他后来因此便开始蓄须,让自己看起来老成一些。贾赦更是吸取了父母相貌上的优点,这会儿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顿时就让圣上心软了。
“你这小子,以前听代善说你不务正业,朕还不信,如今看起来果不其然,为了个扇子,居然在朕眼皮子底下做手脚!”圣上笑骂起来。
贾赦一下子更紧张了:“圣上,你怎么罚我没关系,千万别告诉我爹!”
圣上笑吟吟地说道:“既然今儿个是诗会,你写的诗要是能让朕满意,那么,不光不告诉你爹,朕再赏你一把古扇,如何?”
“要之前那个仇十洲的!”贾赦脱口而出。
圣上听了愣了一下,心中有些疑惑,但是还是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