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瓶中的水少了一点，他那黑色的眼睛瞟向坐在里头，诚恳地看着他的御风，猛地将玻璃瓶子放在木台上。
    “哗——”
    里头的清水不断晃动，像是一片缩小版的海洋中掀起滔天巨浪，久久才平息下来。
    “怎么，你对她有点意思？”
    他半开玩笑地往瓶口按上木塞子，眸子中倒映出墙壁上闪烁的火把。
    “啧，我才没有。”
    御风一听，立马解释道，生怕他误会似的。
    “这小家伙和我也算熟人，况且经常来找我聊天。像她这样善良天真而又乐于助人的女孩，恐怕城里也找不出几个。”
    “理由的确让人没法拒绝。不过，事实摆在眼前，也不明白她为何还要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跟着其他人去。”
    他点了点头，双手放开透明的玻璃瓶。
    “况且，她应该也见过那家伙，听过他说的话才对。”
    “好啦，剑凌城主，就帮个忙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告诫过多少城中准备前往终界的人啊，我也早猜到你会有心去找她的。她应该只是一时没想明白，头脑发热想开开眼界而做出此决定的。快点吧，等她出了门上了马就没机会咯！”
    御风没好气地说着，一番话让他的嘴角微微一翘。
    “懂得挺多。”
    剑凌站起身来，离开台前。十年后的他依旧没变多少，额前还是那一簇显眼的月牙形白发，还是一副略带冷傲的模样，不同的是他的瞳孔深处多了一分凝重，一丝沉稳。
    “不止，听你前面那一句话，我倒是想起了某个城里的妹子在十年前就——你知道的，但你一直不愿承认不是嘛……”
    御风坏坏地笑着，这句话直接点到他的一件私事上。
    他前进的身形微微一愣，看似想回头，却由于洛羽涵已经快要到门口，踩上压力板，只好继续迈动步子。
    “嘿嘿，别问我这事是咋知道的，当然是你最信任的人干的喽。至于他为什么会说……前几天在我这儿误食了只河豚，反胃糊涂的时候讲的。”
    他也不隐瞒，把几天前那位人给直接说了出来。
    此刻，剑凌的手已经搭在了洛羽涵的肩膀上，忽地一拍。
    “啊？谁？”
    洛羽涵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吓了一跳，一甩蓝白色的长发，蓝似宝石的眼睛与他的双目相对。
    “城，城主？！”
    她先前就注意到了御风边上的人，总感觉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更何况当时他是背对着她的。
    更没想到，他竟是经常忙碌得不可开交，奔走在龙城四处的城主。
    “要去终界，是吗？”
    剑凌瞅着她背上那把紫光泛动的附魔弓，银色奇妙的精致符文在弓身旁飞舞盘旋着，越缩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嗯。您问这个干什么？”
    她猜到他早就听到自己与御风的对话，也知道他接下来会有事想说。
    “还是不去为妙，否则极有可能丢了性命，后悔不及。”
    他缓缓开口，语气平淡而又极富劝戒意味。
    听着这话，洛羽涵的瞳孔忽然一缩，眼前浮现出半年前所听到几句话所看的一幅场景。
    “想占领终界，是件异常艰难的事情。”
    “万物有灵，那龙也不会轻松被我们所屠，它早就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为什么？因为它是——末影龙王。”
    一个个字从她的脑海中掠过，还有那匹棕色马儿扬蹄嘶鸣，一人叹息道来的虚影。
    “当——当真？”
    她犹豫了一阵子。先前那几句话出于一陌生人，也不知道从何而来，她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乱下定论，自然不会在意。但当劝告的话被面前的城主说出，就不得不自己认真掂量一会儿了。
    “我若是欺骗你，有什么好处？取乐？”
    剑凌反问道。
    “哼，事实摆在眼前，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中。这几年来前往的人早已过百，有一个人回来吗？建议你仔细思虑一番，否则一步走错，一时选错，接下来就极可能面对死亡。”
    他也没有用什么花言巧语，倒是选择了最直接干脆的方法：直通现实。
    “地狱有一部分被掌握在我们手中，但终界却迟迟未破，历史第一虽然有一定的价值，可是否在于生命之上？”
    御风此时插了一句嘴，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我，先想想吧——”
    她深吸了口气，闭上双眼，走出了房间。
    “我说这些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龙城和店里的某位。”
    最后一句话传入她的耳中，大门自动关闭，惊得落雪抬头张望。
    “嘿，城主，你那句话什么意思啦！我说了我就是希望她不要干扰终界的事儿，就那样无忧无虑地轻松活着，咋又把我牵进去了！”
    “你提的主意，最后肯定要有你名。”
    “好好好，我不计较，希望那小丫头别误解了——”
    “误解了也挺不错，这样你也不会老是这么孤独了。”
    房间内传出水触玻璃声，大笑声和拍桌怒喊声，让她的心情不由得有些沉重。
    翻上马背，即刻驾马疾奔，蹄声清脆无比，回荡在寂静的小路上。
    “他说的，也许真是如此，那神秘的终界，以及无数前往未归的人——但是他们说他们有十足的把握，不足以惧怕末影龙——我到底，是该跟着前去，还是就此放弃？”
    她在中央徘徊着，不知道该选择哪一边，眼光黯淡无神，看起来心事重重。
    兜中的夜视药水撞击着玻璃瓶，“哗哗”声萦绕于耳。
    店内。
    “你说，她会改变主意吗？”
    御风趴在桌上，被某人死死按着，不得不转移话题。
    “不晓得。”
    剑凌左手拿起水瓶，掀开盖子。
    “她会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决定，我们也只能能算是发表自己的意见。要是她下了决心一定要去，你也不能拦她。”
    “哦，明白了。话说十年前有条龙来过主世界？”
    “嗯。”
    两人沉默了片刻。
    “它还会回来吗？”
    “也许吧。但它要是真的回来，主世界将会有所改变。我不知道它带来的是仇恨的怒火，还是曾经的平静。”
    他低下头来，饮了一口清水，目光变得迷茫，陷入那长似梦非梦的回忆。
    “喂，等等，先放开我啊！”
    ……
    街道。
    “聿——”
    马儿长声嘶鸣，由疾驰改为漫步。
    “怎么样，买到了吗？”
    黑马上的男子问。
    “啊？买到了。”
    洛羽涵从思虑中惊醒，连连点头，将药水递给四人。
    “羽涵，你为什么有些心神不宁的？”
    他抓着瓶颈，将其塞进衣兜。
    “要不——我们还是，不去终界了吧……”
    她回答道，似乎在畏惧什么东西，声音细小如蚊。
    “不去了？你不愿意去看看末影龙败在我们剑下？”
    “不，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得将刚才的一切和自己想到的说出口来。
    “哎呀，别听这些家伙讲的，他们不敢去，又不想让我们攻下终界，以免嫉妒，故此放出传言，以劝告为借口。”
    他满不在乎地拽紧缰绳。
    “可是，事实也是如此，关乎性命之事，不可怠慢！”
    洛羽涵想通了，决心已在做出抉择后动摇。
    “羽涵，就算终界真如你所说那般可怕危险，我们也依旧会坚持前往。若是所有人都缩在主世界，那么终界的秘密永远都无法被揭开，人类也永远无法征服它。”
    他沉重地说着，另外三人也是跟着点头。
    她欲言又止，最后只得看着他们缩小的背影，驾着落雪与四人相背而行：
    “抱歉，我不打算去了，不擅长战斗的我怕是会给你们惹麻烦。我还是在家守着，等你们胜利归来。”
    洛羽涵闭上了双眼，忽视了四人惊讶挽留的话语，心中悲凉想道：我，是怕了死亡吗？我做不到与朋友们共同进退……或许，我真的不配与他们做朋友……
    太阳渐落，残余的光线将一人一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寂静无人的小路上，只留她独自一人骑马狂奔，蓝白色的头发随风飘动，表面泛着一层柔和的金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