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chapter 218 人参精
有东极军在旁镇守,如今的沧澜城太平不少。坊间传言,沧澜城百里开外,雾中神宫,宫中住着一骁勇善战的仙君,三腿六臂,五个脑袋,斩妖除魔,无往不胜,至此莫说妖邪作祟,山中贼寇夜里打家劫舍都生怕挨了天谴,可谓是仙君一跺脚,北荒抖三抖。
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说完这段,舜汮眼见着九婴趴在那笑得直抽抽。
她抄起一颗花生米扔他后脑勺上;“很好笑吗,你还多四颗脑袋呢!”
九婴刚抬起头,一瞧见她的脸,又趴了回去:“本座突然发现这些凡人编的故事还挺有意思的哈哈哈哈!……”
正当他听得津津有味之际,楼下的说书人又道:“那神宫的仙君啊,听说身边经常带着一只灵兽,乌漆嘛黑的一团,样子是生得丑了点,却能吞吐水火,叫声似婴儿啼哭……”
听到这,舜汮目光复杂地斜了他一眼;“你在人间干嚎过?”
“本座就叫过一回!”九婴气得连袖子都撸起来了,“这帮不长眼的凡人,本座如此英姿,竟敢说本座丑!本座今天非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血流成河!……”
“哎哎哎!……”舜汮赶忙拉住他,“正所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凡人就没把我们的脸认全过,你这一把年纪了,别同这些连你一个零头都没到的凡人一般见识,多丢份儿,咱们是来办正事的。”
九婴咬咬牙,好歹收敛了脾气:“本座宽宏大度,哼。”
陆离站在栏杆边,眼看台上的说书人一敲惊堂木,故事暂告一段,回头对舜汮道:“殿下,我们该下去了,您一会儿下手轻着点,别折腾出人命来。”
舜汮撂下手中的茶盏,幽幽一笑:“那不能够,我向来待人宽厚,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何必动手呢?”
九婴给了她一个大白眼:“这话你自个儿说的时候就没觉得良心过意不去?”
陆离斜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瞎说什么,殿下几时有的良心?”
舜汮:“……”
你能不能闭嘴。
三人从二楼下来,不动声色地溜进了说书人歇息的屋子,陆离关门,舜汮按住,九婴捂嘴,可怜那说书先生一口茶还没喝到嘴里,就被摁在了屏风上。
寻常人受到如此惊吓,自然要挣扎的,但此刻动手的可不是一般人。
“嘿——你还敢踹本座?”九婴半点没客气,踩在他的脚背上。
说书先生疼得脸都白了。
“你下脚轻点,这人参精脆着呢。”舜汮提醒了他一句,伸手拍了拍说书先生的脸蛋儿,“行了,别装了,就算你熏了凡间的香,也盖不住这一身的人参味儿。”
说书先生更慌了,惊恐地瞪着他们。
“你别嚷嚷,我们就松手。”舜汮压低了声音。
人参精看了看眼下的情势,识趣地点了点头。
闻言,九婴这才慢慢松开了手。
人参精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们:“各,各位仙长,小妖只是在这茶楼中说说书而已,从未在凡间作恶,还请各位仙长高抬贵手!……”
“瞧把你吓得,站直咯。”九婴鄙夷地斜了他一眼。
舜汮将他摁在椅子上,和善地拍了拍他的肩:“你莫怕,我今日不是来收妖的,一会问你什么,老实回答,今日就当没看见过你。”
“是是是……仙长尽管问,小妖一定会知无不言!”人参精被九婴身上有意无意散发出的上古凶兽的灵力吓得腿肚子发软。
“你是不是见着从青冥河底爬出来的东西了?”舜汮开门见山道。
陆离查了好几日,才知道原来城中有个人参精,曾亲眼见到青冥河中的动静,这精怪藏得很是谨慎,若不是昨夜他梦话说得太大声,让陆离发觉了,指不定这条线索就给漏了。
“这……”人参精往后一缩,“没见到没见到!小妖眼神夜里眼神不好,什么都没看见!”
舜汮啧了一声:“我这还没说你是白天看见的还是晚上看见的呢,你倒是不打自招啊。”
九婴在他跟前坐下,二腿子一架,撩了撩鬓边垂落的一缕白发,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你看见什么了?”
“什么都没看见,真的什么都没看见……”人参精哆哆嗦嗦地往后退,被他一把提了回来。
“本座跟你好好说啊,活了千儿八百年,本座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你若是再同本座耍滑,本座立马把你撅成两截吞肚子里当零嘴儿!”说罢,他恶狠狠地呲了呲牙。
人参精险些晕过去。
舜汮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扶了这人参精一把,语重心长道:“念在你千年道行来之不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慎重地答复我,我的耐心不大好……”
她不动声色地揪住了他的胡须。
“你骗我一次,我就拔你一根人参须,听说人参精的须,一根便是一年道行,我看你这须长得挺茂盛,够拔三两天了吧。”
说着,她已经拉起了其中一根,稍一用力……
“哎哟哟!别别别!仙长手下留情!我说!我说!……”人参精被提溜着须,又痛又怕。
舜汮稍稍给他松了松手劲儿,真诚地问道:“你是不是见着从青冥河底爬出来的东西了?”
“……是。”人参精心力交瘁地抹了把脸,一五一十地回答她,“那夜,我在茶馆说书得了不少赏银,便去尝了尝人间的酒,一不小心喝大了,晃晃悠悠地走到了河边,被河滩上的石头绊了一跤,刚想爬起来,就听见了动静。”
回想起那一夜,他仍是胆战心惊。
从河里爬出来的身影,为黑雾缭绕,河水顺着斗篷一路滴在荒草上,霎时便枯死了一片。他在沧澜城中修行,一个人参精能活着挨过千年绝非易事,正是因为他惯会趋吉避凶,觉察到不对劲后,当即藏住了气息,这才躲过一劫。
“我也瞧不出那东西是什么,似妖非妖,似魔非魔,古怪得很,甚至感觉不到他在喘气,一晃眼功夫,就没了踪迹。”人参精提起这事儿头皮就一阵发麻。
“可有看清长相?”
他摇摇头:“天太暗,我又喝大了,有些迷糊,不曾瞧个真切,单从身量来看,似乎是个男子。”
“那可有看到他去了哪?”
人参精想了想:“我一直躲在草丛里,没敢动,似乎是朝着南边去了……”
舜汮陷入了沉默,手中拽着一根须晃悠了两下,嘎嘣一声,终于还是扯断了。
人参精哇地就哭了:“仙长,我已经老实交代了啊!”
舜汮瞅着手里的人参须,一脸尴尬:“对不住对不住,手抖了一下,你看看这根须还能再接回去么?”
人参精眼泪汪汪地捧着自己的须,委屈得一抽一抽的:“这回我只有九百九十九年了!……”
这等情况,舜汮唯有将前些日子,风华虔给她养神的丹药摸了两粒出来给他:“这丹药你且拿着,我也不晓得有多少作用,能给你补个几十年修为吧……”
人参精接过那两枚药丸,嗅了嗅便知是好东西,莫说给它补一根须,说不准能一跃成为地仙,当即对舜汮感激涕零:“多谢上仙恩赐!”
“这丹药是赏你了,但你记着,若是你哪日在城中作恶,我还是会亲手收了你。”舜汮正色道。
“不敢不敢,小妖必定牢记上仙教诲,至死不忘!”人参精俯首一拜。
堂中锣鼓声起,堂下听众翘首以待,人参精看了看舜汮等人:“那小妖……告退了?”
“嗯。”
云锦屏风流光转,惊堂木落案,新一段儿故事又开说。
九婴倚在门框上,疑惑地看了舜汮一眼:“你相信这人参精说的话?”
“他吓成那个样子,倒不像是说谎。”陆离道。
舜汮皱了皱眉:“陆离,沧澜城以南,是什么地方?”
“以南……”陆离思量片刻,“是人间的一些村落。”
“再往南一些呢?”
“一些小城池。”他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眼中有些犹豫,“……若是再走数百里,便是人间堂庭山。”
……
在城中转了几圈,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舜汮便让陆离留一只灵鸟在城头上盯着,先回焉渊宫再做打算。
一路上,舜汮都在琢磨着近来发生的事,与一年前一样,似乎这其中是有着关联的,但线索却始终断断续续,每到要紧的那一环,便会断掉。
她始终想不通,为何要这样做,角楼上的黑衣人,对她说的那些话又是何意。夺魂案还未了结,涂琈琴又被盗,还有那股邪气中莫名熟悉的残念,越是想下去,越是觉得有什么被她忽略的东西……
他们刚回到焉渊宫,便见辰巳站在石阶下,来回踱步,似乎在等着他们。远远望见他们下了云头,当即迎了上来:“殿下,陆将军,你们可算回来了!”
陆离见他神色有异,便问:“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
辰巳苦着脸:“是,是风少君来了……”
“阿虔?”舜汮一脸茫然,“他从释元上尊手里逃出来了?给他端点零嘴儿,让他等着就成,慌什么?”
“不是……”辰巳磕磕巴巴道,“来的不只有少君殿下。”
她心头咯噔一下:“他爹也来了?!”
因着提亲一事,她如今一见着释元上尊就脑子疼,本以为最不可能盯上她的便是从小看着她和阿虔上山下河掏鸟蛋的释元上尊,哪成想人算不如天算,他老人家竟还能相中她做儿媳妇,莫不是上神们到了这个年纪,这所思所想,就是要和他们这些小辈不一样些?
辰巳连连摆手:“不是释元上尊!”
闻言,她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他爹就成。你说说,是哪一位来串门儿,竟能让你慌慌张张地在门口等着?”
“属下这不是为自己慌。”辰巳目光复杂地瞄了瞄她,“属下是替殿下您捏一把汗呢。”
这话她就有些听不懂了。
“怎么说?”
他咽了咽口水:“今早少君殿下来寻您,您那会儿还在沧澜城,不到半个时辰,叶珩上神也来了……”
她脸色一僵:“你再说一遍,谁来了?”
“叶珩上神。”辰巳指了指身后的焉渊宫大门,“也就前后脚的功夫,属下前后放了五只灵鸟也没找着您,只得先将上神和少君殿下带到正殿好生招待。也不知怎么的,这俩祖宗就杠上了,殿下您快去瞧瞧,他们这都怼了三个时辰的眼了,属下人微言轻,实在劝不动……”
犹记得他端着茶点踏入正殿那会儿,叶珩上神同风少君便如天生八字不合般互相干瞪着,待他半个时辰后去给他俩换一盏茶时,他们依旧岿然不动地怼眼儿,那气氛就跟三九的天,冷得人脊梁骨发僵,他便是想开口,都扯不开嘴。
前前后后三个时辰,他每一回进去,都觉得怵得慌。
这两头他都得罪不起,放出去的灵鸟也一直没有回来,他只得到宫门口等着。只望三殿下能早些回来,赶紧让这两尊大佛消停会儿。
舜汮险些一口气没缓过来:“他俩怎么怼上了?!”
陆离道:“殿下,咱们还是先去看看为好。”
“这回可热闹了。”九婴乐得瞧个热闹,“走走走,说不准一会儿能看见你的小竹马跟叶珩打起来!”
“你能不添乱嘛……”舜汮无奈地摇了摇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