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chapter 181 定罪
扶毓正色道:“陛下,扶府为了家宅安宁,的确豢养了一些私卫,但此事是个误会。温相乃是青阳肱骨之臣,老臣与温相无冤无仇,岂会做出这等荒唐事?这些私卫前不久因偷盗府中财物,已被赶出府中。扶夷心善,定然是想瞒着老臣给他们送些银钱度日,才会出城,恰好遇到温相与秦统领,这才生出龃龉,是老臣管教不严,还请陛下降罪。”
不愧是在官场混迹数十载,短短几句话,便将刺杀当朝右丞的重罪变为因管教不严而造成的误会,这几名私卫也被不动声色地从扶家擇了出去。
城外的刺杀,只有温恪,秦朔与数名禁军在场,任扶毓如何说,萧缓也无法当场驳回。
温恪低笑了一声,将扶夷腰间的剑拔了出来,举起了自己的胳膊:“陛下,臣在城外遭受刺杀,刺客能埋伏在必经的官道上,显然是早有预谋,臣一着不慎,挨了一剑,巧得很,这胳膊上的剑伤与扶夷公子所用的兵刃恰好吻合,公子这剑上,可还沾着臣的血啊。”
还未来得及擦拭干净的长剑就这么呈到了萧缓眼前,扶夷先前受了温恪一掌,此时五脏钝痛,一口浓血堵在喉间,便是想争辩一番,也无力开口,唯有怨愤地瞪着他。
温恪的说法着实令他有苦说不出,他的确带着私卫在城外伏击,但他没想到,温恪棋高一着,竟然设下诱饵,引他们出手,更是命秦朔绕后包围了他们。
措手不及的,并非温恪,而是他们。
这是个局,不知从何时起,竟然将他们都算计了进去。
看陛下的反应,恐怕也是事先知道的。
扶毓盯着那把带血的剑,一时语塞。
萧缓道:“平弘王,这可是扶夷公子的剑?”
扶毓咬着牙:“……是。只是扶夷素来与温相并无纠葛,老臣相信,这其中定有隐情。”
“确有隐情。”温恪命人将老铁匠带进来,“陛下,这是青阳城外的一位老铁匠,他锻造的刀剑,不计其数,只要付了银钱,便能在数日内,锻造出图上所绘的兵刃。臣今早出城,便是为了将这名至关重要的证人带到陛下面前。”
老铁匠一生都在山野打刀,做梦都没有想到,有幸觐见一国之君,诚惶诚恐地跪在了殿上。
“小人参见女帝陛下!”
萧缓沉声道:“你无需惧怕,将你知道的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若敢有半句假话,欺君之罪,孤绝不手软。”
老铁匠颤巍巍地磕了个头:“小人本是青阳人氏,在城外五里的山坳中锻刀三十载,平日若无事,不会进城,故而也没有多少人还记得小人。一个月前,有个面上长着青痣的男人来寻小人,付了许多银钱,命小人照着图纸锻造一把细剑。”
他将藏在怀中的图纸交给御前女官,呈给萧缓过目。
只看了一眼,萧缓的脸色便不大好看了。
老铁匠低着头道:“小人远离尘世多年,并不知这画上所绘,乃是温大人的佩剑,便照着这般模样锻了一把出来。”
温恪朝秦朔使了个眼色,秦朔点点头,朝外喊道:“把人带上来!”
片刻之后,两个禁军压着一个瘦高的男子入殿,那男子稍一抬头,便能看见他脸上拇指大小的青痣。
“你瞧瞧,可是这个人来找的你?”
老铁匠侧目看了一眼:“就是他。”
此时,扶毓面色逐渐转白了。
温恪上前禀道:“陛下可能不知,此人乃是扶家管事,扶琅,秦统领的人找到他时,他正在应春阁睡着。”
这应春阁是个什么地方,那可是青阳城中出了名的红绡帐暖,一掷千金之处,烟花巷中,谁人不知。
“大胆奴才!竟敢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扶毓上前给了扶琅一巴掌,用力之大,直将那扶琅掀了出去,磕掉了两颗牙。他旋即跪在了萧缓眼前,满脸痛心之色,“陛下明鉴,扶琅胆大包天,任意妄为,竟连温相的佩剑都敢仿制,这等刁奴,老臣必定严惩!”
闻言,温恪欣然一笑:“平弘王今日,似乎格外焦躁啊,温某的话还没说完呢,您就迫不及待地将罪名都推到一个扶琅身上未免太早了,若没有主子授意,他哪来的胆子与银钱,再造一把皓月剑出来。秦统领,把东西拿上来。”
“是。”秦朔从身后解下一把细剑来,交给他。
温恪亦取出皓月剑,一同捧到萧缓面前。
两把剑,无论长短,宽窄,甚至连剑柄上的纹饰都如出一辙,不免令人唏嘘。
“这就是那把仿制的皓月剑?”萧缓拧眉。
“正是。”他道,“若不细看,恐怕会视为同一把剑。”
“有何不同?”
“这位老铁匠铸剑的手艺的确精妙绝伦,若单论剑,只怕还是仿制的那把更胜一筹。不过因铸剑时出了纰漏,真的皓月,剑身的右边,要比左边更厚些许,若是以皓月杀人,伤口断然不会如高阳大人心口的伤处那般,如此匀称。”
闻言,萧缓拿起两把剑,仔细端详了一番。
她亦是习剑多年,稍一辨认,便能看出两把剑刃的不同来。确如他所言,仿制的那把,几乎以假乱真,甚至比真的皓月更为精细,可最大的败笔,亦是出在这“精细”上。
温恪道:“为了查清凶手,臣不得已,昨夜擅闯了扶府,在扶夷公子的房中,发现了一道暗格,这把仿制的皓月剑就藏在暗格之中。”
“你!”扶毓愤然而起,“私闯家宅,不请自来,温相难不成想与那梁上君子为伍吗!”
温恪冲他微微一揖:“此事确实是温某鲁莽了,不过也幸而如此,温某才得以在扶公子房中搜出这等铁证,陛下可将此剑的剑痕与高阳大人身上的伤痕比较一番,便知真假。”
萧缓注视着跪在扶琅身旁的扶夷,问道:“你有何话说。”
自温恪将那把剑呈上来的那刻起,扶夷便知,此事已无转圜余地,便是他巧舌如簧,祖父多方维护,也无法说清为何杀害高阳止的凶器会出现在他房中。
他冷冷地看向温恪,忽而一笑:“精心布局,一朝成事,温相的手段,扶夷领教了。此事,扶夷无话可说。”
若说他被秦朔擒住时,尚且没有意识到,眼下却看得分明。
能先他一步,埋伏在官道上,让秦朔驾着空马车诱他出手灭口,提前一日潜入扶府,不动声色地取走暗格中的凶器,就连舜汮被全城百姓视为“红衣妖孽”恐怕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步步为营,蛰伏至今,何等隐忍才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从前听闻温恪为太傅时,便是天纵英才,放眼青阳,鲜有人物能与他相提并论,他是不信的。
现如今,竟然真的栽在他手中。
他算计到的,竟然都被温恪抢先一步,若不是他出手相救,恐怕老铁匠已经被那一碗茶水毒死在山坳中。他在不知不觉中堵死了他所有的退路,就连可以用来顶罪的扶琅,都被他擇了出去。
眼下看来,高阳之死,他怕是已经难逃罪名。
“我倒是没想到,扶夷公子如此温文尔雅的一个人,竟会有如此精进的剑法。”
扶夷冷笑:“温相说笑了,扶夷不会用剑。”
“哦?”温恪将他的手翻过来,“曾听亲王殿下提起,公子的琴艺令人如临仙境,着实美妙,指尖的茧便是抚琴留下的吧。只是公子可否解释一下,若你不会用剑,虎口处的厚茧是从何而来?还有这掌心与四指指腹处的茧又是如何留下的?”
扶夷面色一沉,默默收紧了拳头。
“够了!”萧缓怒斥,“草菅人命,残杀同僚,更是陷害当朝右丞,视律法如无物,平弘王,你可真是养了个好孙儿!”
她扬手将那把仿制的皓月剑掷在他脚下,铿锵一声,如雷贯耳。
扶毓跪在殿中,额上渗出丝丝冷汗。
“陛下,老臣为青阳征战多年,两个儿子皆是战死边疆,膝下唯有这一个孙儿,温相拿出的证据,扶夷确然难逃干系,但此事牵扯重大,扶夷与高阳大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因何杀人?”
“这难道不该问问你自己?”萧缓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扶家在朝多年,平弘王乃我青阳元老,孤念在扶家是开国功臣,已是诸多包容,然南正阁一案,扶夷做出如此荒唐之事,谁人能指使堂堂扶家嫡孙,又是谁事后将一切罪证指向温相,你当孤是傻子吗!”
相识至今,这还是舜汮头一次见萧缓发怒。
从前,她只当她是那个温柔细心,端方有度的皇次女缓缓,却忘了她早已登基称帝,乃是青阳一国之君。
一个仅有温柔的君王,如何能撑得起这万里江山,社稷朝堂。
今日当堂审讯南正阁一案,便是她着手处置扶家的伊始。
“来人!将扶夷,扶琅及这些刺客关入大牢,严密看守,听候发落!”她的声音响彻大殿。
扶夷面色惨白,无力地合上双眼,被秦朔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