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chapter 177 线索渐明
舜汮被囚禁的第五日,南正阁的案子尚无任何奏禀,右丞温恪与禁军统领秦朔接手此案后,所有的卷宗便都搬进了温府,至此,就连女帝陛下都不知究竟如何了。
然,“红衣妖邪”的传言却在青阳城中愈演愈烈,容颜不老的女妖,在城中作祟,为青阳招来天灾人祸,可谓罪孽深重,若是不除去这等孽障,社稷危矣。
今日早朝,已有半数官员联名上书,为社稷安宁,为百姓请愿,望女帝陛下早作决断。
萧缓因此事颇为头疼。
“这些个老臣,是要逼孤杀了阿汮啊!”她焦躁地将手中的奏折扔在一旁。
自她下旨,命温恪于五日内彻查南正阁命案,明日午时便是最后期限。
可“红衣妖邪”一事,已闹得群情激奋,城中百姓视阿汮为妖物,即便她已被关入水牢,严密看守,依旧不能平息众怒。
“陛下,先喝口茶降降火罢。”女官见她眉头紧锁,为她斟了一杯茶。
萧缓端起茶来,却没有兴致喝一口,迟疑半响,再度放下。
“传孤口谕,命所有暗卫前去协助温相和秦统领查案,温相之命,如孤亲临。”
女官一惊:“可是陛下,宫中暗卫都是为了保护您……”
“孤很安全,用不着那么多人护着。”萧缓道,“孤于阿汮相识多年,她并非妖邪,若她因此案出事,孤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女官从她手中接过令牌,恭敬地退下。
……
秦朔火急火燎地冲进温府,身后的管家跟不上他的脚步,转眼他便踏入了书房。
“温相,找到了!”
闻言,温恪立即放下手中的卷宗,起身吩咐管家立即备马。
这几日,秦朔一直在追查青阳城附近的刀匠。若是寻常刀剑,城中随意一家铺子便能做,若是细剑,却不那么容易了。
细剑质轻,薄而韧,打制中无论是火候还是落锤的力道,都至关紧要,稍有不慎,剑身便会断裂。即便铸成,若非长短恰好,厚薄有度,也极易折断。
一把上好的细剑,成,则为世间利器,可谓十分不易。
秦朔寻了数日,费了不少功夫,总算打听到城外五里地有一处山坳,住着一位老铁匠。他的儿子与儿媳,在青阳城中开了间刀剑铺子,经营买卖。而他则在这山坳中铸剑,无事也不进城,将铸成的刀剑交给儿子儿媳,拿去铺子里卖。
据他儿子说,他铸剑的手艺精湛,便是那薄如蝉翼的细剑,他一样能打出来。
他们倒也不是第一个来找他打听细剑的人,一个月前,曾有一个家仆模样的男子来铺子里询问老铁匠的住处,想同他做笔买卖。
秦朔向铺子里老铁匠的儿子打听到老铁匠在何处,便与温恪一起出了城。
那老铁匠的已经在山坳中住了五六年了,平日都由儿媳为他送饭,他一旦打起刀剑来,便废寝忘食,数日都不会离开那间简陋的茅屋。
他们在山间找到那间茅舍时,老铁匠正在屋中锻刀。炉火烧得很旺,屋中炎热难耐,那老铁匠赤着上身,一手举着锤子,一手按着刀尾,铿锵有力地捶打着。
烧得发红的刀刃,逐渐成形,浇一瓢冷水下去,便有水雾氤氲而起,不过片刻间,便让人大汗淋漓。
秦朔正欲出声喊那老铁匠,却被温恪按住了。
“且等等。”
他仔细打量着老铁匠铸刀的动作,细致而娴熟,每凿一下,都不偏不倚,恰到好处。
若不是长年铸刀,是不可能有这等巧妙的技艺的。
待这把刀浇了三回冷水,已初具刀形,老铁匠终于注意到在一旁看了许久的二人。
“来做兵刃的?”他将手中的刀片搁在一旁,随手舀了一瓢水,将手上的污垢搓了搓。
他的态度着实冷淡,他们进门以来,他不过瞧了一眼。
秦朔不满地上前呵斥:“放肆!这位可是当朝右丞温大人,区区一个刀匠,怎敢对温相如此无礼!”
“秦朔,无妨。”温恪看了他一眼。
老铁匠随手将葫芦瓢儿扔回水缸中,睨了他俩一眼:“官府的人?呵……小老儿只管打兵刃,可不认得什么右丞大人,你们要什么兵器,将图纸与定金搁在那边的桌子上,五日后来取便是。”
说罢,他往那剑炉中添了些柴火,继续顾着自己手头上的事。
温恪也不恼,只将皓月解下,往他眼前一递:“老先生可认得这把剑?”
老铁匠瞥了一眼,怔了怔,接过剑来仔细瞧了瞧,脸色有些不大好:“这把剑是你的?”
“正是,此剑名为皓月,敢问老先生,近来可有人让你打制过一把极为相似的剑?”
老铁匠若有所思地抚过剑身:“这把剑很是精巧,只可惜剑锋左右宽窄略有不同,倒是一处败笔,不过小老儿倒是真做过一把颇为相仿的剑。”
“是什么时候的事?”秦朔追问。
“这本是客人的私事,小老儿不好议论,可今日见了这把剑,才知当日竟是让小老儿仿制,若是如此,倒是真有些蹊跷了……”老铁匠示意他俩坐下慢慢说,“一个月前,曾有一个人带着银两来寻我,说要尽快打造一把细剑,绘了图纸,交代了尺寸,便开始铸剑了。
细剑烧制不易,因此多用了五日,那人来取剑时,留了一袋银钱,颇为丰厚,命小老儿守口如瓶。小老儿一生,从不仿剑,若是早些知晓,也不会接下这笔生意,你们今日前来问起,难不成是小老儿铸的剑,闹出了什么事端?”
秦朔看了看温恪,得他应允后,才道:“实不相瞒,那把剑……可能与城中一桩命案有关,我与温大人此次,就是来查办此案的。”
老铁匠吃了一惊:“刀剑无眼,竟惹出如此祸事。”
“不知老先生可还记得那个来找你铸剑之人,有何特征?”温恪问道。
老铁匠想了想:“那人容貌寻常,身量倒是很高,身上的衣料是细棉,寻常人家用不起,看他行为举止,倒像是官宦人家府中的家生子,许是奉命前来铸剑……哦,他的右脸上,长了一块拇指大小的青痣。”
“那人的钱袋可还留着?”
“在这。”老铁匠起身,到另一间屋子的木橱中取来一只绣着团纹的钱袋,“就是它了。”
温恪接过钱袋仔细端详了一番:“这不是寻常百姓家能用得起的料子和绣工,瞧着像是出自名坊之手,秦朔,你去城中打听这前来的来历,务必要在今日子时前查出来。”
“是,下官这就去办!”秦朔接过钱袋,快马回城。
温恪转而看向老铁匠,正色道:“老先生,关于那把剑,还有些事想同您打听,还望您据实以答。”
……
是夜,亲王府的庭院中,月光一片澄明,倒映在池水中,点着明灯的凉亭,绫缦轻摇,微凉的夜风拂过亭中,吹起女子鬓边的碎发。
萧濯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天上的明月,酒过三巡,面上浮现出诱人的绯红,她独自坐在亭中已有半个时辰,四下一片静谧,好像这茫茫天地,忽然间只剩下她一人在此饮酒。
今夜的酒苦得呛人,她想快些醉去,省得去想那些烦心事。
这几日她留在府中,连王府的大门都不曾踏出过,旁人说她是被女帝陛下软禁了,可只有她知道,她这是累了。
为青阳奔波的这数年,于她来说,有如一场过于匆忙的噩梦。
从她第一次带兵剿匪,斩下第一个人头的那一日起,这场噩梦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百姓敬她杀敌万千,庇佑一方,却也惧怕她手中的涤墨剑。
身为皇女,却早已没了那股子骄矜姿态,在匪窝中摸爬滚打,数次九死一生,她都熬过来了,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被自己一母同胞的皇妹给夺了权。
她的缓缓,自小便聪慧过人,论才学,悟性,其实都在她之上,只是她性子温和,从不与她争罢了。
可如今想来,真是这样吗?
这些年,她在深宫与朝堂之间,究竟看过了多少明争暗斗,多少不堪入目的龃龉,一朝称帝,心中又有何打算,她竟越来越看不透了。
缓缓,你究竟要做什么……
忽然间,一条披风盖在了她的肩头,不知何时,扶夷已站在了凉亭中。
他伸手取走了她手中的酒壶,搁在一旁,浅笑道:“更深露重,殿下仔细着凉。”
“你怎么来了……”她疑惑地皱起了眉。
“自然是来寻殿下的。”夜色中,扶夷的眼睛如星辰般粲然。
许是有些醉了,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双眼,喃喃道:“你这眼睛很是好看。”
扶夷温柔地一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贴在眼角边:“殿下喜欢吗?”
萧濯有些迷糊,轻轻点了点头:“喜欢……”
“殿下可喜欢我?”他的声音如夜色中的魅,低沉而诱惑。
萧濯歪着脑袋,不解地望着他:“我喜欢你吗?……”
他稍一使劲儿,便将她拉入怀中,萧濯醉得站不稳,顺势便坐在了他腿上。
她茫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皱了皱眉:“扶夷,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