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千上万只蟾蜍鸣叫着死掉以后，漆黑的水面上赫然矗立起一朵骇人的巨大蘑菇，宛如从水底升腾起一片乌云。
    赵五爷惊慌失措连滚带爬跑了回来，那几个抬着灵狸尸体的手下，也大呼小叫着，他们将灵狸随手一扔，抱头鼠窜。
    巨大的蘑菇散发出浓郁的香味，有点像麝香，如同硬刺一般往众人脑袋里钻，弄得我们昏昏沉沉，身体有些发软。
    “快捂住嘴巴和鼻子！”老烟枪最先反应过来，惶急地说道，“这香味不会有毒吧？”
    我暗道不妙，心想不管这香味有毒没毒，这么冲鼻的味道，迟早得熏死人，便招呼众人喊道：“退到墓道里去，快退回去！”
    众人就像没头的苍蝇，惶惶不可终日，手忙脚乱地跑向墓道。许多人已经挤了进去，奈何那香味实在太浓烈，到了墓道之中，仍旧扑鼻而来。
    老烟枪站在墓道口，等所有人都躲进去了，才闪身冲进来，长吐出一口气说：“也好，我们守住入口，打个埋伏，这就叫做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那些最先奔进墓道中的人们，因为压制不住内心的好奇，也许还有些害怕，都拥挤在一起，也不知道继续往里面散开。
    李神棍骂骂咧咧，吩咐手下再往里挪动，说道：“都到什么时候了，还想围观啊，不要小命了吗？有点眼力劲行不行？散开，赶紧散开！”
    我恰好与泉林真人挤在一处，人们往后退的时候，扯住了泉林真人宽大的袖子，不经意间，我猛然看见泉林真人的手背上起了一层皮。
    正想出言询问之际，泉林真人瞟了我一眼，急急拉回袖子遮住手臂，目光却躲闪开来。
    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忽而感到轰的一声响，不由得惊愕起来，结结巴巴地问道：“泉林真人，你的手……”
    “别声张！”泉林真人重又看向我，他的目光沉静似水，表情淡然，“不碍事，贫道自有分寸，大明王只要专心应付眼前之事就行。”
    我的一颗心往下沉着，充满了悲伤和忧虑。泉林真人旧病复发，他开始蜕皮了！
    在龙虎山的时候，泉林真人就告诉过我，他当年去萨珊城追查线索事，感染上了“返老还童”之症。每过一段时日，他身上的皮肤就会脱落，人也会变得更为年轻。
    但我早就知道，这“返老还童”之症并非神仙之术，相反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怪病。
    泉林真人一直凭借白头桃来克制和延缓怪病发作，可惜老天爷偏爱开玩笑，我们找到的白头桃，分别被我和方诗雅吃了。
    世上已无白头桃，就算有，也得等到二十年以后了！这就意味着，泉林真人命不久矣。
    其实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猝然之间察觉泉林真人旧病发作，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毕竟无法坦然面对这种现实，更何况我们现在正处于危险关头！
    我记起先前的一些细节来，怪不得泉林真人两次三番用袖子遮挡手背，看来他的怪病早就发作一段时间了。
    我很是懊恼，又无比担忧，嗫嚅着要说话。泉林真人轻轻叹了一声，眨眼说道：“更大的挑战来临了，你先别管我！”
    他的目光从我头顶看了出去，我回头打望，发现墓道口黑影晃动，老烟枪冲着外面打了几枪。
    “直娘贼，大蘑菇动起来了，但子弹打不穿它，这鬼东西穿着防弹衣吗？”老烟枪急吼吼说道，又挥手让众人继续后退。
    兴许是方才情绪过于激荡，加上香味的作用，我有些晕晕乎乎，但还是咬着牙奔到墓道口，决心与老烟枪同进退。
    老烟枪和小张犹自不肯退缩，其他人惊慌中不敢上前帮忙，他俩的身影显得异常孤单和倔强！
    我苦笑起来，别看我们人多势众，到了关键时刻，其实真正能顶上去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李神棍和那一帮手下，不添乱不逃跑，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奔到老烟枪身旁，我探出头去，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那一朵巨大的蘑菇，飘荡到了岸边，大半部分伸展在墓道口前方，伞盖竭力往下弯曲，似乎要垂到地面上去。
    再细细一看，我终于见那蘑菇表面上赫然长着一张血盆大口，里面长满了锯齿獠牙，许多黏液从嘴巴里流出来，又顺着蘑菇表面滴落到地上。
    一朵长着嘴巴的蘑菇？它究竟是植物还是动物？
    老烟枪和小张停止了射击，静静趴在墓道口观察着，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唯恐惊动了大蘑菇。
    “帆哥，那蘑菇要做什么？”小张轻声说道，“我和连长开了至少十枪，子弹打在它上面，就像打在橡皮上，弹得到处乱飞。”
    “嘘！”老烟枪示意我们不要出声，一连急切地使着眼色。
    我恍然大悟，他这是让我们给他递过去手雷。小张也醒悟过来，快速在背包里翻找起来，取出两颗手雷递给了老烟枪。
    那巨大的蘑菇曲折成至少四十五度，伞盖碰到了地面，不断扒拉着岸边的灵狸尸体。
    “哎呀，原来它想吃灵狸啊！”小张叫了一声，慌忙捂住嘴巴。
    老烟枪额头上滚下汗水，嘴里轻声自言自语：“快，快张大嘴巴啊……直娘贼，别磨蹭了，老子要晕啦……”
    我心里突突狂跳，当我意识到老烟枪的企图以后，就一直提心吊胆，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但愿老天爷保佑，一切顺心如意吧！
    就在那大蘑菇的嘴巴即将够到一头灵狸时，墓道深处却传来惊呼声，而后阿央心急如焚地喊了起来：“圣女娘娘，那道白影又来了！”
    老烟枪吃了一惊，握在手里的那一颗手雷竟滚了出去，沿着斜坡往水中快速滚动。更让人无语的是，老烟枪事先拔掉了拉环，手雷撞到一块石头上，骤然爆炸了。
    烟雾火光腾飞起来，许多沙石土砾纷纷坠落，我耳膜生疼，脑袋里响成一片，几乎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老烟枪和小张在电光火石间抓住我，三个人扑进墓道中，重重地摔倒了，半晌也爬不起来。
    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那蘑菇会不会突然暴怒？我正想爬起来，却发现墓道中的人们惊恐地贴到墙壁上，有的人索性匍匐下去，闪开了一条道。
    有东西正从墓道里飞过来，而且速度极快，转瞬就来到了我眼前，原来是三颗鲜血如注的脑袋！
    这三颗脑袋显然是刚被拧下来的，他们脸上还凝固着死前一刹那的恐惧之情，眼睛都来不及合上。又有三个手下丧命了，我刚站起来的双腿，不自主地瘫软下去。
    泉林真人和阿央呢，还有五爷，他们为何不出手阻止这种悲剧的发生？
    转念之间，那三颗脑袋从我身前一闪而过，随即飞出了墓道口，径直往前冲去。
    老烟枪晃晃悠悠站起来，挣扎着探出头去，声音里夹杂着莫大的慌乱和不解：“直娘贼，那三颗脑袋竟然飞进了大蘑菇的嘴巴里！白帆同志，你快来看，这鬼东西吃得津津有味，老子……老子要吐了！”
    我一下子如坠冰窟，通过老烟枪的描述，便能想到外面惨绝人寰的场面。但更让我深感不安的，还是墓道里神出鬼没的那一道白影，她究竟要做什么？
    “老烟枪，你守住墓道口，我必须除掉那一道白影！”我打定主意，绝对不能再死人了。
    那一道白影不除，就像背脊上的烂疮，让人如芒在背。
    不想我刚迈开步子，每走出几步，墓道深处竟然响起一阵冷气森森的笑声。
    “谁在发笑？是阿央吗？”那笑声很尖锐，显然是女人的声音，我故而有此一问。
    阿央喊道：“不是我，是那个白衣女鬼！白帆，她杀了三个人，现在被泉林真人逼迫住，但不知为何反倒笑了起来？”
    真是见鬼了！我骂了一句，意识到泉林真人逼住了那个白衣女鬼，不免又激动起来，好啊，终于落在我们手里了。
    “血祭已成，蟾蜍之王降生啦！”
    那森然的笑声还在响着，愈发猖獗，甚至有些嘲弄我们的意味。
    那女鬼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我放慢速度，等明白过来时，头皮就炸裂开来，许多念头和场景一下子联系到了一起。
    如果我所料不差，那白衣女鬼之所以一直藏在我们身后捣乱，原来是为了配合蟾蜍完成血祭，从而迎接蟾蜍之王降临到这个世界。
    也就是说，灵狸的出现，还有几个手下被拧掉脑袋，都是白衣女鬼一手所为。而她的目的再清楚不过了，就是用灵狸和那几颗脑袋献祭给蟾蜍之王。
    大概是蟾蜍排出的血卵所包含的血液还不够，所以那女鬼为了尽快激活蟾蜍之王，就用灵狸和人脑来供血。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朵巨大的蘑菇之所以会散发出香味，其实就是因为蟾蜍之王吃了灵狸，体内有灵狸自带的麝香腺囊。
    而人脑的作用，其实是源自于一种巫术，用人脑献祭，在巫术中属于最虔诚的膜拜仪式！
    “血祭已成，蟾蜍之王降生啦！”
    白衣女鬼的笑声犹如诅咒，使得我冷汗涟涟。她笑了约莫两三分钟，忽而没了声响。
    “哎呀，怎么让她跑了？”阿央惊呼起来，语气一变，虽然有些生硬，但还是很急切，“泉林真人，你受伤了吗？你的手，你的手被抓破啦？”
    我头晕目眩地站住，不用再回去了，白衣女鬼又逃脱掉，现在最该提防的，是水中的蟾蜍之王！
    “老烟枪，有情况吗？”我都快慌乱成团团乱转的陀螺了，巴不得一分为二，两头兼顾起来。
    赵五爷刚才一直关注着阿央的情况，此刻听说女鬼逃走了，这才过来拉住我，不解地说：“大学生，看把你急得满头是汗，你瓜娃子前窜后跳，把自己当猴子耍嚒？好啦，女鬼逃走了，咱们就专心应付那一朵大蘑菇！日他仙人板板，要是有只乌骨鸡就好啦？”
    “你要乌骨鸡做什么？”我懵住了。
    “还能做啥子，当然是小鸡炖蘑菇喽！”五爷一点也不知道真正的危险才刚开始，还有心说笑话，“小鸡炖蘑菇，最能滋补身体。你说外面的那一朵大蘑菇，得耗费多少只乌骨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