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你也叛变革命啦(下)
老烟枪突然发难揭穿了露西小姐的本来面目,竹筏之上的空气顿时凝重起来。不想露西小姐早就留有一手,她竟然随身带着一把小小的手枪,一直瞒过了我们。
如今她将手枪拿了出来,黑幽幽的枪口对准了我们,倒让我们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竹筏飘荡在水中,我们这么多人挤在一处难以转身,被露西用手枪逼住,处境就变得进退维谷起来。
我这时才明白过来,为何老烟枪不早不晚,偏要等竹筏行至半途才发难,原来是要让露西进退不得,好步步紧逼,迫使她图穷匕见。
不过此时露西则占尽了优势,她孤身一人面对着我们,脸上却不见任何胆怯之色,甚至还有一种阴鸷的神情。这大概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吧?
张大哥发现我们竟然敌对起来,回头瞥见露西的手枪,就又惊又怕地叫道:“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
“老表,你尽管安心撑竹筏就是,我保证你不会受到伤害的!”老烟枪劝慰着张大哥,语气非常从容淡定,“露西小姐,事到如今,你插翅难逃了,还不审时度势一番。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唬住我们吗?我劝你别在继续与革命事业作对了,我们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向来有一个优良传统,那就是缴枪不杀,优待俘虏!”
露西不为所动,她沉默不语,但看得出来,她已然铁了心一条道走到黑了。
我心里直发寒,没想到一个素未平生,远在十万八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之人,会这样莫名其妙地与我们为敌。到底是不是前辈子做了孽,为何我今生会有这许多敌人?
“露西,你还是听老烟枪的吧,把枪放下。我们不与你为难,只要你就此回到美国,不要再来蹚浑水,我就当你从未出现过!”
我决定还是先稳住她,毕竟僵持下去,可能会导致两败俱伤。虽然露西不可能完全打败我们,可她只要一开枪,就会有人非死即伤,所以能不冲突就最好。
不想方诗雅却瞪了我一眼,她脸上一片冰寒,隐隐透出一股杀气,无比坚定地说:“不行,我们不能就这样放过她!白帆,难道你忘了?泉林真人因为她的阴谋诡计,就要不久于人世啦!”
方诗雅对于泉林真人的感情不言而喻,那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哪,她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手中捏着飞镖,浑身绷得很直,如同面临敌人的刺猬一般!
露西本来还在举棋不定,她一听到方诗雅的话,就变了脸色,冷冷地说:“诗雅姐姐,你非得要拼个鱼死网破吗?”
“我不是你姐姐!”方诗雅呸了一口。
恰在此时竹筏快行到了信江口,水量猛然湍急起来,竹筏便摇摆不定。我们站立不稳,随着竹筏摇摇晃晃,张大哥嘴里惊叫不已。
偏偏在这个当口,方诗雅猛然朝露西扑了过去。露西本就在竭力稳住重心,万万没有料到方诗雅会来此一手,因而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她二人就一同坠进水里去了!
我和老烟枪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往水中看去,只见波浪翻滚,方诗雅和露西都沉到了水中,生死不明。
方诗雅的性情真是刚烈至极,我被深深地震撼到了,无暇细想,翻身跃进水里,一头钻下去四处寻人。
幸好刚落入水中,就见到了方诗雅的身影,我急忙游过去抓住她,快速往水面浮去。钻出水面,我才发现我们已经被冲出了很远,竹筏落在了身后。
寒气透骨,我却什么也顾不上,一边稳住身体,一边急切地问:“你有没有事?”
方诗雅打着寒颤摇摇头,犹自惦记着露西的下落,咬牙切齿地问道:“露西呢,还不快去找到她,我要给泉林真人报仇!”
“你这是何苦来哉呢?”我又钦佩她,又心疼她,抱住她的脑袋,几乎就掉下眼泪来。
这时候,张大哥将竹筏撑了过来,老烟枪将我们拽了上去。我和方诗雅浑身淌着水,趴在竹筏上抖个不停。
而露西自从落进水里之后,就再也没有露过头,多半凶多吉少了,说不定早就被水流卷进了信江里。
老烟枪抬眼看向茫茫水面,叹息道:“诗雅妹子,我越来越敬佩你了,白帆同志,这才是革命战士哪,你多学着一点,以后少些妇人之仁吧!露西大概活不成了,也算天理昭彰,果报不爽哪!”
张大哥目睹了方才的那一幕,正在害怕不已,听见老烟枪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露西的死就像死了一只蚂蚁,他看我们的神情就变得畏惧起来,兴许将我们当成了盗匪一路的人物了。
张大哥埋头撑起竹篙,不再敢跟我们搭话,他佝偻着的身体显得格外单薄可怜,让我们暗自发笑,有些同情他。
临近信江口,水流很急,不多时,我们就靠岸了。
待把行李从竹筏上搬下来,老烟枪付了钱,叮嘱张大哥道:“老表,今天的事情,你权当没有看见。只要你装聋作哑,我保证你一辈子不会出事,懂了吗?”
张大哥畏畏缩缩答应着,而后撑起竹筏,飞也似的逃离了我们。
我们此时处于泸溪与信江汇合处,正是穷山恶水荒郊野外,距离码头还很远。老烟枪说不急于一时,让我们先休息够了再赶路。
我们找了一个避风之所,燃起一堆火,一边烘烤着衣服,一边吃着干粮。
方诗雅还沉浸在愤恨之中,定定地看着火苗发呆。老烟枪则显得心神不定,他不时往江面看去,问道:“诗雅,落水之后,你就再也没有发现露西了吗?”
方诗雅点点头,无比确信地说:“我当时也是趁混乱的时机,才能把她撞入水里,但我害怕她开枪,所以落水之前就故意与她错开了。烟枪大哥,你是在担心她还活着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老子记得那小妞水性很好,当初在萨珊城里都没被淹死,恐怕她也能在泸溪中逃生。”老烟枪分析道。
方诗雅就像被点燃了炮仗,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叫道:“那我们还在这浪费工夫干嘛?还不赶快去追击,不要让她跑了!”
老烟枪笑着拦住方诗雅说:“诗雅妹子,算了,她有心躲避我们,在这一带很容易隐匿行踪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现在还是得赶快去鄱阳湖。”
我不确定地看着老烟枪,问道:“露西已经知道我们要去鄱阳湖了,一旦她还活着,前去给鞭王通风报信,岂不是要把他们给招来?再说马上就要过年了,老烟枪,你当真还是要去鄱阳湖?”
老烟枪斜视我一眼,浮夸地叹道:“哎,你个小同志,我对你真是恨铁不成钢哪!才让你向诗雅妹子学习,你又忘啦?露西确实知道我们的行踪,我们更应该趁鞭王那一伙人还未行动,占得先机。”
我被他呛得哑口无言,愣了一愣,才找到话反驳他:“可我们没有装备,人手又少,鄱阳湖那么大,我们三人去湖中找白如烟遗物,无异于海底捞针啊!”
“嗨,谁告诉你,我们只有三个人了?”
老烟枪笑得愈发嘚瑟,但再问下去,他就三缄其口,莫测高深起来。
无奈之下,我也就懒得再去关心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反正迟早得去鄱阳湖,抢先一步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当天下午,我们来到了一个渔村码头,雇了一条渔船,启程往鄱阳湖赶去。
信江要比泸溪开阔得多,水流也迅猛得多,但我们坐在渔船里,却要比乘坐竹筏舒服多了。
一路上,我问了老烟枪许多事情,包括五爷叛变经过,还有小张和李神棍的状况,以及他为何会突然跑到龙虎山找寻我们。
老烟枪坐在船头抽着烟,眼睛不断看向江面,有条不紊地地告诉我:“老子从十祖坡去南京找五爷,在战友的帮助下,从一间宾馆里寻到了他。五爷告诉我,是露西托人带信让他到南京的,具体原因没说,但老子猜测,肯定是那小妞使的美人计。后来我有事要回部队,前脚刚走,五爷就被鞭王带着手下抓了,至于他怎么叛变了,你自己去问他!对了,麻烦你再问一问,他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同志的时候,心里有没有那么一丝愧疚?”
老烟枪说到这里,露出鄙夷的神色,他一辈子都生活在军营里,最痛恨的就是背叛战友的人。看样子,老烟枪与五爷的梁子算是结上了,他恐怕不会谅解五爷了。
至于小张和李神棍,老烟枪不愿意多谈,他只告诉我,他俩已经醒了,而且瞳孔中的阴影都消失了。他还说等到了鄱阳湖,我就什么都会明白了。
我从老烟枪手里接过香烟抽着,低头看着滚滚而逝的江水,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感慨万千。
我还记得第一次与五爷见面的经历,还记得我们三人在武当山的历险,以及后来的种种事情。五爷的粗俗和豪放,还有他对兄弟们的冲天义气,都无比清晰地呈现在我脑海里。
谁能想得到,我们同生共死,却转眼间分道扬镳成了陌路人,甚至还要成为敌人!
我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便倒头躺在甲板上,看见空中掠过一只孤零零的水鸟。
我忽然就记了起来,当初我和老烟枪乘火车去重庆时,我们还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就是五爷,而我偏偏也看见了一只飞鸟从车窗外掠过。
再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露西的真实身份让我大感意外,一系列的事情接踵而至,我就有些心力交瘁。
物是人非事事休,万般愁绪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