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你也叛变革命啦(中)
来到后院中,在小道士的带领之下,我们一行人匆匆地穿过一座假山,站在了一株腊梅树下。
那小道士本是张仙人的孙子,他对府中的密道自然很了解,只见他在腊梅树下寻摸了一会儿,忽而拉起一块铁板,在我们眼前便露出一个洞口来。
众人二话不说,随着小道士钻进密道,曲曲折折走了大半个时辰,突然间水声潺潺,湿气扑面。再往前走出十多米,我们就从一片干枯的芦苇地中爬到了泸溪河岸上。
四下里夜深人静,只有涛声依旧,间或传来几声夜枭啼叫。寒风割面,我们面对着黑沉沉的泸溪,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感慨。
小道士叮嘱我们一番之后,重又闪身走进芦苇地里,眨眼间就不见了人影。
“白帆同志,你放老子下来,我还走得动,老子革命了一辈子,什么时候需要别人照顾了?”老烟枪轻声嚷道,“我说同志们,何去何从该拿个主意啦!”
站立在苍茫的夜色中,听着天师府隐隐传来的喧嚣声,我感到很是茫然,在这荒山野水之间,究竟该去往何处呢?什么地方会是我们的藏身之所?
方诗雅和露西也都沉默不语,脸上一片焦急之色,显然也没有了主意。
老烟枪点上一支烟,抽了几口,最后打定主意说:“我看咱们既然都聚在一处了,再回十祖坡已经意义不大,倒不如就此前往鄱阳湖去吧。”
“可我们什么装备都没有,怎么去鄱阳湖探险呢?”我反驳道,“我估计这一次又得下水,起码得有潜水设备吧?”
老烟枪一耸肩,摸着络腮胡说:“你这个小同志,就是太教条主义了,干革命得随机应变,不能死脑筋。设备嘛,可以在路上采购,关键是要赶在反动派前头,否则就要步步落后了!”
我看他说得非常坚定,看来已经铁了心非得现在就去鄱阳湖,也就无话可说。反正老烟枪一直是我们的领队,他的建议极为有分量,方诗雅和露西自然无话可说。
既然有了主意,接下来就该考虑如何去往鄱阳湖了。如果走陆路,我们还得赶往鹰潭市,其间肯定会有不少波折,况且还有追兵在后。
如今之计,只有走现成的水路了,顺着泸溪去往信江,再由信江一路往北,便能直达鄱阳湖。
想到这里,我突然灵机一动,说道:“看来还得去麻烦旅馆老板一趟了,你们跟我来吧。”
我们摸黑赶往旅馆,一路上轻手轻脚,走得极为小心翼翼。从天师府附近绕道时,还看见府外一片亮光,不时传来阵阵叫喊声,想必张仙人麻烦不小。
但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在心中感到抱歉,却无法替张仙人排忧解难。张仙人的此份恩情,只有来日再另行报答了。
当我们敲开了旅馆门的时候,老板睡意朦胧地前来开门,一看见我们,便大吃一惊,叫道:“老表,夜半三更,你们怎么跑过来了?是不是嫌当道士太清苦了,所以连夜逃跑啊?”
我微微一笑,没有闲工夫与他开玩笑,急忙说:“我们要连夜赶往信江,得麻烦你去帮我们联系张大哥,让他从泸溪送我们过去。实在抱歉了,要不是我不知道张大哥住在哪里,也不会大半夜搅扰你的清梦!”
“老表,你这个人行事很奇怪,肯定是干大事的!”老板呵欠连连,却不推脱,急忙带着我们前去寻找张大哥。
在一家农舍寻到了张大哥,他听我们说了来意之后,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叠声拒绝道:“不行,绝对不行,夜里行船太危险了,而且我只是撑竹筏的,更加不行了。就算能安全渡过泸溪,信江里风大浪大,小小的竹筏肯定走不了的,我劝你们还是去找一条比较大的渔船吧。”
“老表,你只需将我们带出泸溪就行,到了信江口,我们再去寻找别的船只。”老烟枪管张大哥叫了好几声“老表”,他入乡随俗倒还挺快,“这是一千块钱,就当老表的辛苦费了。”
张大哥本欲还有推辞,可看见老烟枪手里一叠红红绿绿的百元大钞,咽了一口唾沫,跺脚说道:“好吧,我就豁出去,夜里撑一次竹筏吧!”
约莫快天亮的时候,我们一行人已经驶出了很远,据张大哥所说,大概来到了泸溪下游了。他紧张了一夜,眼见着东方发白,才轻松了不少。
我们坐在竹筏上,经受了一夜的寒风,这可遭了大罪了。
方诗雅和露西挤在一处,两人冷得抖作一团,老烟枪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脸上没有表情,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我被冻得清鼻涕直流,打了好几个呵欠,抬眼还能依稀看见天门山顶峰,云雾蒸腾间还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红光,不由得又想起了泉林真人。
转过一道湍流,张大哥兴奋地告诉我们,距离信江顶多只有一个小时了,让我们再坚持坚持。要说辛苦,他别我们更不容易,我们一边道谢,一边尽量不去打扰他。
正百无聊赖之际,我想要暂时眯一会儿眼,不想老烟枪突然开口说话了:“露西小姐,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我们都被惊醒了,不知老烟枪话中之意。尤其是露西小姐,杏眼圆睁,一脸惊讶迷茫的神情,喃喃问道:“烟枪大哥,你在说什么啊?”
“哼,美帝国主义来的反动派,还在这儿装天真?”老烟枪突然站了起来,差点没将竹筏弄翻,厉声说道,“老子代表革命战士,来审一审你!我来问你,可是你将五爷骗到南京去的?”
露西表情惊惶不定,但她没有开口,只是紧紧盯着老烟枪。
“好啊,你还不想招供是吧?”老烟枪看了看我和方诗雅,一字一顿地说,“白帆同志,诗雅妹子,我在南京找到了五爷,他亲口告诉我,是露西传信让他赶往南京的。可五爷到了南京,露西却跑到十祖坡去了!我与五爷刚会面不久,我去部队上汇报工作,他就被鞭王那一伙人带走了。后来的事情,你们都清楚了,五爷革命意志薄弱,经不起反动派的威逼利诱,所以叛变革命啦!”
老烟枪的话语如同晴天霹雳,惊得我和方诗雅面面相觑。事情来得太突然,转折得太快,我们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有愣怔住了。
“烟枪大哥,你说话可得有凭据,谁告诉你是我将五爷骗到南京的?”露西突然间变了语气,口齿伶俐地说,“你说是五爷告诉你的,可五爷分明背叛了你们,他的话还能作数吗?”
老烟枪一时语塞,他被露西抓住了话中的漏洞,所以辩驳不得,表情却愈发难看了。
露西乘胜追击,继续往下说道:“我是美国人,在你们眼里,大概就是个外人。我知道这一点,也从不在意,你们想一想,我做过对不起大家的事情没有?白先生,诗雅姐姐,我父亲确实跟朱婷家族有往来,但他也是为了自己的学术研究,更何况我父亲只代表他自己,不能与我混为一谈!”
没想到露西口才这么好,关键是她用中文说出来,竟毫不停顿,加上她楚楚可怜的表情,让人不由自主地就产生了好感。
方诗雅终于开口了,她恳切地说:“烟枪大哥,会不会是你搞错了?露西小姐一直很好,她跟鞭王那一伙人不会是一路人的!”
“哼,诗雅妹子,你就是太善良了!”老烟枪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在我们眼前扬了扬,说道,“我请部队上的情报机构专门调查过,露西和史密斯先生压根就不是父女关系,他们是教授和学生不假,但都为一家美国公司做事情。那家公司明面上是做古董生意的,私下里却与美国情报部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露西小姐,我说得对不对?”
我拿过那一张纸大略看了一遍,见老烟枪所说不假,资料最后面还有“027”三个字,顶头也有“绝密”字样。这是027机构的一贯风格,不会有假的。
我不禁背脊发凉,抬眼看向露西,见她脸色变得非常暗沉,忽而想起了泉林真人留下来的那些白色颗粒,顿时就恍然大悟!
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正是露西在洞口中趁我们注意力都放在三眼蝾螈之上时,将具有催情药效的白色颗粒洒在了泉林真人的道袍上,因此才会有了接下来的一系列麻烦。
我和方诗雅不会有这样的催情药物的,就算有也不会暗算泉林真人,如今想来,除了露西,还能是谁呢?
我非常懊悔,恨自己后知后觉,当时在水潭边,泉林真人有所怀疑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这种可能的。
要不是老烟枪的出现,还有泉林真人心细如发找到了残留着的白色颗粒,我和方诗雅还得被露西欺骗下去!
转瞬之间,我对露西的同情和可怜,一下子化为了冲天怒火。
我哆嗦着从怀里掏出白色颗粒,递给方诗雅和老烟枪看了,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然后把白色颗粒扔到露西脚下,痛心疾首地喝问道:“露西小姐,你心肠好歹毒啊!你知道不知道,泉林真人被你害惨了,他有可能因此而丧命……”
我说不下去了,感觉胸口堵着一块千斤重石,要不是竹筏上空间狭窄,要不是露西是个女人,我早就冲过去拳打脚踢了!
“露西小姐,这是真的吗?你……你害了泉林真人?”方诗雅脸色惨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颤抖着带着哭腔问道。
老烟枪指着露西小姐的鼻头骂道:“你也叛变革命啦!我呸,你本来就是帝国主义来的反动派,还没资格叛变革命!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如今你落在我们手里,说吧,想要接受什么样的专政手段?”
露西忽而哈哈一笑,神情颇为阴冷,与先前的活泼开朗判为两人。
她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小的手枪,对准我们说道:“中国有句古话,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老烟枪,现在应该是你们考虑一下,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