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抱抱
越凉站起身,双手枕在脑后,环顾一下四周。
到处都是拼杀时的嘶吼,血迹溅满各处,两种颜色的血。六翼神的,和白虎的。
战鼓喧天,马声喑哑,天色被乌云染成墨黑,北风萧肃,每个置身其中的人都杀意而决绝。
越凉平静地望着这一切,不知为何,心里竟已无法激起波澜。
大概是因为,前世见过更惨烈的情景吧。
他已不在意这些了,一方要抢,一方要守,到最后谁都不会是赢家。
就连劝阻的第三方也不得善终,他和太炀已经领教过一次了。
在他脚下,巴尔以手肘撑着,艰难地抬起头,脸上流过一道暗色的血迹。分辨出是许久不见的仇人,巴尔眼中的怒意仿佛能喷出火。
“老鳖,又是你!”
越凉用小木棍敲了敲他的羊角,“变胆大了?唔,你把血契撕裂了,那看来你另外寻着了靠山,难怪不怕我了。”
“不过力量依旧,看来这么久不见,你也没什么长进。”
巴尔将牙齿咬得咯咯响,“你说什么?”
“你竟敢诋辱吾,吾要……”他额角爆出青筋,努力地支撑起身体,手臂颤抖。然而背上像是被压了千斤重的石头,终是体力不济,挣扎地喊出一声,又趴了回去。
越凉依旧稳稳地蹲在他背上,说,“你想多了,你还没有被我抵辱的实力。我原不想理会你,但偏这么凑巧,你要打的城,恰巧是我儿子的家。”
“身为爹爹,我觉得我有必要帮儿子一把。”
听完他的话,巴尔憋着一股气,忽然猛地泄了,丧气又不甘地低下头。
老王八既然要插手,那么这次突袭,绝对没机会了。
这只玄武护短,实力强悍,只要是被他藏进了肚子下的人,他绝对会拼命相守。
更何况这城里的强者本就很多,夷伏,终辰,还有正从边境赶来的三只虎蛟。六翼神要以一敌众,实在是太难。
可是,这样就要放弃了吗?
愿巫大人给过他力量,且只要有祭品,依旧能源源不断地给予,他为何不试一下?
这个世界,不就是强者为尊么?
六翼神征服了中原,如今要征服极西,又有何难!
懂得掠夺的种族才能活下去!
巴尔突然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声邪恶而诡异,越凉皱起眉,冷眼看着他要做什么。
“你比吾强,比这里所有活着的都强,吾认了。但吾绝不承认,吾比这里其他的活物弱小。”
“玄武,你阻止不了吾,只有善战的族神才能活下去,这是天道。”
“而吾族,便是为天命所选之子。”
他说完,突然猛地从地上跃起,挣脱开越凉的桎梏,头也不回地向远处残损的法阵冲去。
越凉面色一凛,对终辰说:“不好,他要有动作,立刻让所有人撤退回城里!”
号角声呜呜地吹起来,从城内远远地传扩出去,正在战场中厮杀的白虎们听到,开始有序后撤。
城门大开,沪天正在转换守城的姿态。
而另一边,巴尔全力冲刺进法阵里,利爪对着自己的心口毫不犹豫扎了下去!
暗色的血涌流出来,喷溅的血柱点燃残存的法阵,那地上竟又开始放起红光来。
他才支撑一会儿就坚持不住,眼前昏黑,腿一软跪了下来,法阵中长出数条混沌的触手,沿血迹吮舔,慢慢地爬上他的腿。
从触手晃动的间隙看去,这些东西竟在啃食他的躯体,断肢处血肉模糊。
巴尔的笑容扭曲成一个不正常的诡笑,沙哑地喃声道,“嘿嘿……杀,把他们都杀光……吾为魔主,这一切,就应当是吾的。”
“祈愿……您可否听到吾的愿望?愿巫大人!”
轰!以他为圆心,法阵红光大闪!
越凉低低地咒骂一声,心道这巴尔真是个疯子,便立刻回头,对还没进城的白虎士兵大声喊:“快跑,不要被这光照到!”
跑在最前面的白虎成功入城,然而队尾的那些来不及,瞬间就被红光拢了进去。
惨叫声远远地传来,听得越凉背脊发毛,震惊地盯着法阵里面。
血色的荆棘藤从地上长出来,紧紧地卷住白虎,血光仿佛墨染般自荆棘上蔓延到白虎的身体。
他们睁大了眼睛,惨叫声在某一时刻戛然而止,随后,背后忽地长出羽翼。
昏黑的,硕大的六翼。猩红的羊角顶穿头部长出来,鲜血流了满头满脸。
转化完成,他们被藤蔓释放出来。
巴尔紧闭着眼睛,察觉到变化,愉快地笑了一声。
面色森然,哑然命令道:“杀光他们。”
一声令下,法阵中的所有六翼神尖声啸叫,疯了般朝沪天城扑去。
数量众多,竟呈难挡之势!
.
……
若非亲眼所见,越凉还不敢相信,方才与白虎族的士兵殊死拼杀的,竟是他们的同族。
手足相残。
一切变故发生得太快,这个诡异的转换阵法术底在他之上,一时无法破解。
越凉咬紧了牙,绞尽脑汁。
沪天的城墙上,此时亦是一片混乱。
终辰攥住一名副官的领子,朝对方怒吼:“不是让你们把这个法阵破坏掉吗,它为什么还能运作?!”
副官浑身颤抖,结结巴巴地辩道:“已、已经毁过一次,确实是不能用了!下官们也不知是为何……”
终辰把他往旁边一推,重又端起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远处的法阵,向周围的侍官们冷声道:“看好城门,但凡有一个六翼神进城祸害百姓,我就把你们的皮扒来挂在墙上!”
说罢,将枪往身后一背,单手撑在城墙上,猛地翻了下去。
墙有十余丈高,他根本未作任何防备,径直坠落。
一道白光从旁边墙根处疾驰而来,在离他几丈远的地方腾空跃起,稳稳地接住,载他往那法阵的方向直冲过去。
终辰骑在虎背上,手握尖枪,哼笑了一声,问:“这么上赶着送死,你不怕那法阵也把你变成鸟人吗?”
“我自是知晓你不会放留百姓不管,你若要上,我便陪你。”夷伏跑动着,声音稳稳地说,“但先说好,你若死了,我定要殉给你的,莫拦着我。”
终辰不满地啐骂道:“说的什么话!你可别先死在我前头,告诉你,你若无了,我立刻去找一群更年轻更漂亮的小白虎,我看你敢死!”
夷伏失笑:“倘若如此,死人也能给气活过来了。”
终辰肃道:“莫打诨话了!西北侧有缺口,从那里袭进去,记得避开荆棘!”
“知道了。”
一人一虎朝那边疾驰而去,沿途无数发了疯的“六翼神”咆哮阻拦,利爪上的光比刀刃寒芒还晃眼。
终辰屏息凝神,目光如隼锁定了每一个扑上来的敌人,而后挑刺挥斩,枪尖迅捷若游龙。
“嗷——”
嘶哑之声不绝于耳,六翼神高亢的尖叫简直能穿透耳膜。
一人一虎配合得无比默契,在万军丛中杀出一条路,径直冲到法阵边缘。
夷伏怒吼一声,虎目圆瞪,爪锋淬集灵流,全力朝法阵上轰击。
砰!
亮彻平原的血光闪了闪,半弧形的法阵光晕在半空碎成无数片,而后点点隐没于空间中。
长在法阵中的荆棘突然全部朝二人扑来,夷伏目光一凛,迅速腾跃躲闪,终辰凌空劈下一刀,斩断张牙舞抓的荆棘。
荆棘的断枝跌落在地,发出噗噗闷响,扭动几下,竟又忽地突长而出,断枝仿佛获得生命变成新荆棘,再次朝他们扑来。
速度极快令人猝不及防,夷伏眼看就要被荆棘缠住。
他于是目光暗了暗,在那荆棘追上自己之前,凭借一个灵巧的翻身,把终辰从背上远远地甩脱出去。
两个身影在空中高高地分开了。
夷伏低下头,看那些荆棘相互攀爬着追到半空,扭成一股暗红的巨大荆棘柱,中间形成的深渊就要将他吞没——
半空中爆出一阵极强烈的白光,紧接着,一声龙鸣回荡在平原上空。
一条苍白的武兽蓦然出现,龙角和龙鬃末端都似墨染般荡开黑晕,仿佛自水墨画中钻出的龙。
他径直朝底下扑去,怒吼着用尾巴抽碎了扰人的荆棘,仰头,稳稳地衔住夷伏。
法阵已毁,他不与那垂死挣扎的荆棘多纠缠,转瞬腾飞至高高的天上,高得那些荆棘再也摸不着。
夷伏眼睛被白光晃得还没反应过来,四爪在半空中胡乱抓蹬着,只感觉到后颈的皮毛被一排利齿给衔着了。
那龙带他直直游飞回沪天,稳稳地落在城墙上,便充满暴躁地把他往墙角里一扔。
夷伏匆忙变回人形,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扶着墙站起来,有些晕乎茫然。
周围目睹这一切的白虎皆火速逃走,动作迅捷得比逃命还快。夷伏还没弄清情况,就听见哐哐两下。
白龙的爪子攀在城墙上,尾巴愤怒地挥着,大脑袋径直朝他怼过来,利齿张开朝他凶猛地吼。
“嗷——!”
夷伏吓了一跳,抬手挡住猛烈的风,被这嗓子给吼清醒了。待对方停下,脸上立刻堆砌起讨好的笑,讪讪道:“辰儿别生气嘛,意外,方才是意外。”
终辰金色的竖瞳里满是愤怒和不甘,龇着龙牙,朝他又吼了好几声,沪天城上空回荡着阵阵龙鸣。
夷伏心虚地抱住头,这一声声的肯定是在骂他了,然而他同终辰相处这么多年,到底也没学会听懂玄武的叫声啊。
也幸得是相处了多年,他当然知道终辰在气什么。
于是咽了咽口水,讷讷地解释道:“那不是事发危急嘛,只死我一个,总好过你也陪我死,是不是?”
终辰气得低下头,用鼻子拱起他,把他怼到墙上顶着。终辰双腿离地,哭笑不得,赶紧求饶:“错了错了,好辰儿,我下次不敢了,真的。”
连着哀求了好几声,肚子上忽然一轻,终辰总算是把他放下来了。
夷伏顺势就坐在地上,没有生命安危,也没有感情危机,总算松了口气。
但还没等他喘完这口气,那龙脑袋又凑了上来。他吓了一跳,却见终辰用鼻子拱起他的手臂,脸埋进他的怀里轻轻蹭着,一声不吭。
那双漂亮的金色眸子微微垂着,强行维持的倔强姿态,也掩盖不住眼里盛着的满满委屈。
夷伏极少见过他要求安慰,顿时变得不知所措。
啊,他是……要抱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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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辰:抱。
夷伏:我炸了。
围观了一切的老父亲越凉:我也想要呜呜呜呜
太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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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说会好起来叭~我捡到了一个机会,可以试试拼一份工作了
手指头也长好了,它又能继续敲字。所以一切好转也就是过了几天的事
希望大家都能开开心心的~
最近有点忙,所以作话不多,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