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云山和往日一样清净，像个世外桃源一般不惊不扰。
    方青茂在后山闭关了好一阵，自觉阵法小有所成，这日便决定出关。
    他先到自家姐姐闭关的洞府前转了一圈，只见洞门紧闭，山洞外已经生出了一团杂草，显然是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当初她为了那个男人甘愿舍弃修为，以妙龄之年在空山中闭关，以乞求那个人能看她一眼。可那个人甚至还不知道姐姐的姓名吧？
    一味地乞求别人的怜悯又能有什么用呢？
    方青茂叹了口气，转身往前山走去，对云弟子出关，无论如何也要和掌门打个招呼。
    寇庭舟站在思贤阁中对着眼前一口大箱子发呆，直到方青茂唤了他三四声才回过神来。寇庭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对不住，刚才在想事情，没听到你叫我。你这是出关了？”
    方青茂点头，他不擅长和人寒暄，只是念在寇庭舟毕竟是掌门的面子上，跟他客气了一句，“掌门师兄若是有什么烦恼之事，我愿为师兄排忧解难。”
    寇庭舟还真没跟他客气，指着眼前这口大箱子对方青茂道：“这玄岳仙府齐掌门和云妹很熟吗？”
    一听到寇端云，方青茂便多上了几分心，凑过去一看，只见箱子里装了满满当当的东西，有阵法图谱，有仙丹灵草，有法宝法器，还有.....一堆话本子。
    “这......是齐掌门送的？”方青茂问。
    “不错，像这样的箱子，小云阁还堆了好几口，这一口是今天早晨齐掌门刚差人送上来的。我推脱说云妹不在对云山，玄岳仙府的人支支吾吾了半天，说是他们完不成任务怕受到掌门责罚，让我好歹先收着。哎，我也不知这二人什么关系，怕是给云妹找麻烦呀。”
    方青茂思索了一瞬，犹豫道：“或许是当年在紫宸仙府时二人见过一面？”
    寇庭舟也回想起当年寇端云在阵法擂台上转移时间击败八阵仙姑的场景，心中怀疑更盛，忍不住对方青茂说了出来，“你觉不觉得云妹变得有些奇怪？”
    方青茂心想，寇端云这个人好像从来就没正常过。
    “就在四年前，你们从琅嬛山庄回来以后。”
    方青茂的心猛地一跳。
    可还不等他答话，原本懒洋洋倚在柱子旁的寇掌门一下子站得笔挺，就像忽然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般，着实吓了方青茂一跳，但更惊悚的还在后面，只听寇庭舟道：“我放在云妹身上的防御符箓破了，云妹有危险！”
    像是为了印证他所言非虚，在他话音落地的一瞬间，东边天空忽然炸起一阵巨响，整个对云山都随着巨响震动了几分。
    思贤阁里桌椅书柜包括那口大箱子四处乱窜，方青茂都快站不稳，唯有寇庭舟，当真宛如风起云涌的海面上一艘巨舟，稳稳地杵在思贤堂中，岿然不动。
    从大敞开来的屋门，二人清清楚楚地看到天边一阵七彩异光涌动，寇庭舟口中喃喃道：“先天灵宝......”
    “快！云妹体内藏有先天灵宝的事被人发现了！立刻封山！随我去救她！”
    “什......什么？方青茂一时半会还来不及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就被拉扯着往外走。
    紫宸仙府门口已经乌乌央央地聚集了一大群人，三大仙府已经到齐，由于灵泉仙府的掌门还在紫宸仙府中扣押着，这一群群龙无首的人显得格外激动。
    敬亭派代掌门被扣押，只好有云游已久的掌门亲自出面。对云派的人可能是在世外桃源呆得久了，消息十分闭塞，先是循着异光和天雷的方向跑到临安去转了一圈，才发现涉事人员都已经撤离现场了，这才又急匆匆地往紫宸仙府赶，路上耽搁了一阵，但好歹人是到了。
    而除了这几家之外，庐阳派、眉山派这种各地大大小小的门派也都闻讯赶到，整个紫宸仙府的广场都被人群挤满了，场面一度堪比修真大会，而来的还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傅宁先推着几个同门师兄弟跑出去应付。程昱可能是平时扮女装扮得久了，心思比较细腻，取来寇端云平日里常穿的一身衣裙递给程晏，“她这个样子怎么出去，你帮她换身衣服吧。”
    寇端云穿的里衣本就极薄，刚才又被傅敏兜头泼了盆水下来，现在身上基本跟没穿衣服没什么区别。好在有程晏一直帮她挡着才没在众人面前走.光。
    程晏伸手接过，程昱便识趣地退出屋外，顺带帮二人把房门掩上。
    但他没有离开，反而十分坏心眼地躲在门外偷听。
    可听了半晌，屋里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有些疑惑地把眼睛贴在门缝上往里瞧瞧。也就在这里，屋门忽然被大力推开，程昱猝不及防被狠狠拍在地上，两道鲜血从鼻子里缓缓流下。
    程掌门从屋里走出，居高临下地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随后大刀阔斧地走开。屋里的寇端云已经利利索索地换好了衣服。此时她一双大眼睛中满是委屈，脸颊绯红宛如熟透了的苹果，双手死死攥着领口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哪里蹿出来个人把她扒.光，整个人的神态气质活似个被人调.戏了的小媳妇。
    程掌门回头，语气凉凉地问道：“好看吗？”
    “......还、还行？不是，她不跟着一起去？”
    “她为何要一起去？”
    程昱沉思半晌，忽然快跑两步拉住程掌门，“你不会是现在就想......冷静，不要冲动！”
    程晏不耐烦地将他的手拨开，一言不发地朝外走去。
    广场上人虽多，但一开始大家还是三两成群有序地站在一起，直到对云派寇掌门一露面，就好像在废水中扔下一只大螃蟹，彻底炸开了锅。
    “寇掌门，这是怎么回事？先天灵宝不是不在对云派吗？”
    “就是呀寇掌门，当年真的是寇晚容仙子将先天灵宝偷走了对吗？”
    寇庭舟被轰炸得三寸不烂之舌也失了灵，方青茂真想一剑把这帮聒噪的人群全都串成糖葫芦串。他的目光注视着前方那扇紧闭的大门，忽然见到大门骤然大开，紫宸仙府掌门穿戴整齐从里面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跟着紫宸仙府中地位仅次于掌门的仙府大长老程昱，那位对云派的端云仙子并没有出现。
    众人一时间不知道程掌门是什么意思，倒也没人敢贸然出声。静默半晌，敬亭派的傅掌门先行上前，向程晏行了一礼，对他道：“程掌门别来无恙？”
    程晏对他点点头。
    傅掌门道：“这些年老夫对敬亭派的事不怎么上心，都是交给我那霁川孩儿去打理。那孩子年幼的时候就十分懂事听话，老夫就把一颗心揣进了肚子里，安安心心去云游了。前不久回到山门才听说我那孩儿竟然闯了祸，被程掌门关了起来。程掌门一向随和从容，定当是霁川惹了大祸。既然如此，老夫也不能姑息养奸，今日拜访紫宸仙府也是为了用门规好好教训他一番。”
    程晏听出了他“用门规”这三个字的意思，对他道：“傅掌门放心，令郎不曾犯下错事，只是先前受了些伤，被我一并带到紫宸仙府疗养。这一两日也好得差不多了，等下我便着门下弟子将令郎送回敬亭山。”
    这话道也不假，程昱将这四人关押的地方虽然叫“地牢”，但实际上却与真正的牢房相差甚远。
    “地牢”在后山结界里，环境清幽，每个人都有一个独立的小雅间，和客房差不大多，桌椅床榻也是一应俱全，一日三餐有人专门去送。他们几人在天雷中多少都受了些伤，程昱还为此特意跑了好几趟。
    傅掌门擦了擦汗，又问：“听说我那女儿也和他大哥在一起？”
    程昱脸色微变，有些担心地看向程晏。
    程晏却面不改色，对傅掌门道：“一并送回敬亭山。”
    傅掌门还没察觉出异样，只是陪着笑道：“甚好、甚好，多谢程掌门。”
    他说着竟退回到了人群后面，颇有一种我就是来捞我家孩子，剩下的事与我无关，你们厮杀我吃瓜的意味。
    灵泉仙府的人听到傅掌门发话，自己也坐不住了，其中一个叫卢扶凌的弟子也站出来照葫芦画瓢地对程昱行礼，他是景扶苏道侣的亲弟弟，按照凡人的称呼，算得上是掌门的小舅子。
    相比于景扶苏那副表里不一，花招一箩筐的性子，卢扶凌实在是憨厚耿直地过了头，哪怕是仇家门派有人遇险也愿意去帮个忙，帮完忙又害怕人家对他进行“你为什么帮我，我们难道不是对头吗”的哲学拷问，跑得比谁都快，因此这人在修真界的风评还算不错。
    他不会傅掌门那套寒暄，只好开门见山地问：“那我们灵泉仙府的景掌门呢？我带了不少弟子来，不用麻烦程掌门派弟子去送，等下我们可以直接去接掌门回山，正好顺路。”
    他还对紫宸仙府的物流进行评价。
    程晏对他露出一个比春花还要惊艳的笑容，口中却冷冰冰地吐出四个字，“他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