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郊戏台
程家夫人西山一行受到惊吓,险些小产,但好在夫人身体健壮,医治又及时,胎儿还是保住了。
只是郎中嘱咐了下去,这段时间万万不可再进行剧烈运动,最好卧床静养,每日要保持心情平稳。不知是成心的还是故意的,郎中都走到门口了,又折回来嘱咐一句,四个月前切记不可行房.事。
寇端云的脸被“房.事”二字蒸熟了,她用余光瞥到程晏背对着她不断抖动的肩膀。
她的心情非常不平稳!
于是程夫人每天的生活状态就变成了早上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洗脸穿衣都有人伺候,床头立个软垫就能吃到各式各样的热乎乎的早饭。
大约是担心她不能出门,一个人闷在家里寂寞,程晏不知道从哪里给她寻来了一堆话本子。这个时代对男女礼教大防没那么严苛,坊间话本先生也都十分懂得解放天性,因此这些本子大多是男主女主陌上相遇,看星星看月亮看雪,然后窗帘一拉干茶烈火,细节描写之到位,遣词造句之精妙,文笔用词之引人遐想,寇端云看得面红耳赤。
而程晏似乎格外喜欢看她脸红的样子,从双颊蔓延到耳廓再渐渐蔓延到纤瘦的脖颈,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有时她强行装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从脑海里调出英语六级单词表一个一个开始背。这时候程晏就会坐到她身边来,假装跟她聊天,可聊着聊着总能引得她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不断引得她脑补。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脸颊烫得都能煮鸡蛋了。她就假装生气,背过身去,面朝床榻里侧的绣芙蓉花帘幔躺下,可嘴角却控制不住地高高扬起。
程晏冷不防地问了一句,“你笑什么?”
寇端云立刻坐起身,却被程晏一只手按住。寇端云不满地嘟囔了一声,“我哪儿笑了。”
好在程晏也没刻意和她争执这个笑不笑的问题,他坐在床边削苹果。寇端云眯着眼睛看,只觉得他无论是手执仙剑还是执水果刀都别有一股灵动洒脱之感。苍白的手指翻飞之间,一段粗细均匀完完整整的苹果皮倾泻而下,格外赏心悦目。
他片下来一块递到寇端云嘴边,寇端云胆子大了几分,也不伸手接,就着他的手指把苹果叼进了嘴里。
寇端云觉得可能没什么给人喂东西的经验,一般人都是拈住一小部分,方便别人去咬,可他的手指却夹住了大半部分。烛光下,指尖莹莹,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想装作不经意舔上一下子的。
想想还是算了,她小心翼翼地咬住苹果。
自从知道他恢复记忆以后,寇端云不敢再像对待程闻非一样对待程晏了,虽然他现在仍是对自己百般照拂,但这说不定只是因为照顾孕妇人人有责。人总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没有被舔到的指尖在半空停顿两秒,不情不愿地收回,去削第二块。
寇端云看着烛火映照下完美无瑕的侧脸,心中又有些蠢蠢欲动,她问道:“为什么......那......那个之后就可以恢复记忆呢?”
程晏侧过头,用他那双漂亮得过分的眼眸看着寇端云,“哪个?”
寇端云:“......”不说算了。
程晏道:“修仙之人可以通过双修与对方的神魂相通,吸收对方灵力弥补自身不足,包括修为上的不足,也有魂魄上的不足。”
寇端云看过修仙世界的设定,人的魂魄掌管记忆,魂魄受损,记忆就会缺失。这种损伤可以通过自身修复,只是速度会很慢,而以双修的方式吸纳对方的灵力,可以立刻完成修复,原理有些类似于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寇端云道:“所以你吸收了我的灵力,就恢复了记忆,这听上去怎么有点儿像是采.阴.补.阳?”
程晏忍不住笑了出来,“应该是反过来才对吧。”他的眼神向寇端云肚子上扫去,带着一抹促狭,故意拉长调子:“你忘了吗?那个时候......”
“啊!你别说了!”寇端云尖叫一声,紧紧捂住耳朵,把自己藏在了被子里。
程晏在她身后笑出了声。
相比于程府中一室温暖如春,丞相府可就有点凄凄惨惨戚戚了。
宋之若用头撞墙给自己撞出了脑震荡,昏迷不醒,已经在床上躺了小一个月。不过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那两条被打伤的胳膊。
程闻非的手法很精妙,看上去只是小石子打到了麻筋,休息一阵就能缓过来。可实际上,那力道非常大,当时就直接将他的筋脉震断了,只是当时恰好他双手发麻,因此完全没有感觉出来。
筋脉废了,两手就废了,宋丞相痛心疾首地问:“还能治吗?”
丞相府面子大,府中郎君出了这样的事,一早就从宫里请了太医来治。
而现在太医擦着额头上的汗,支支吾吾了半晌才来了一句,“实在不行,咱们太医院还有人会做假肢。”
宋丞相差点儿没被气晕过去。
而武阳郡主这一年也不好过,她先是发现和郡主府常年往来的好几家高官,快到年底了竟然一点礼物都没送,打发人去问,家仆却将郡主府的人拦在门外,说是举家回乡过年了。说这话时那些金灿灿的年货吃食就在她眼皮子地下往府里搬。
没过多久,秋天那会儿在小竹林里发生的事竟然也被人传了出去,还变成了郡主在私会荣柳坊十二名倌,野.战之时被吃瓜群众围观的版本。郡主当时给了围观群众封口费,但毕竟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张嘴,不知道事那个喝多了没管住自己,就把这事给说了出去。
空穴来风的事,武阳郡主本也没放在心上,可那十二小倌却成天往郡主府门前一跪,见谁都说此事纯属谣言,郡主清誉不容玷污,说罢又朝着郡主府大门磕头,哭喊道:“求郡主饶了小人吧。”
实在不能更此地无银三百两。
及至春暖花开的时候,宋之若才悠悠睁开眼睛。
二月十五是花神节,在这一天民间要以踏春郊游的方式迎接花神。
京城南郊有一条河名叫永定河,此时河冰融化,几对野鸭在河面上惬意地游来游去。河畔栽了不少桃花柳树,柳枝已经抽出新芽,桃花却还含苞待放,远远望去朦胧一片,煞是好看。
寇端云穿着新裁剪的蟹青色绣缠枝葡萄纹襦裙,鬓边簪了几朵刚从自家园子里摘下的迎春花。她已经有将近五个月的身孕了,腹部已经开始隆起,走路也不像往日那般轻盈。程晏走在她身边,一手揽住她肩膀,一手帮她阻挡着周围的人群,以防有不小心跑过来的孩子撞到她。
“允晴!”不远处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寇端云循声望去,之间柳树下站着一个身穿藕粉色衣裙的少女正在朝她挥手,她身边浮现出一行小字:文嘉月。
文嘉月极有眼色,见寇端云行动不便,不等她朝自己走过来便迎着她走了几步。
她朝程晏打过招呼,又欢欢喜喜地拉过寇端云的手。寇端云的手很小,摸上去柔弱无骨,但实际上也没什么肉,手背上的青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一想到她这一年的大起大落,文嘉月忍不住一阵心疼。在听说昔日的两个好姐妹反目成仇,武阳郡主横刀夺爱的事后,文嘉月曾迷茫了好一阵,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才好,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都闭门不出,在寇端云最痛苦的时候也没能给她一点安慰。
如今想想只觉得十分自责。但看着寇端云气色还不错,程闻非又是一副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疼爱的模样,这二人如今又有了爱情的结晶,文嘉月心下稍宽,拉着寇端云寒暄了几句,转身给她指了指不远处搭起来的一个戏台子。
“年前那会儿,天降神女阻止西山雪崩之事都传开了,从那以后整整一个冬天,西山都格外太平,再也没发生过一起冬灾。陛下感念上苍,特意要在请花神的这一日与民同乐。这事落到了郡王爷头上,郡王爷便想出了在永定河边搭设戏台子,请大家看戏。”
“神女”二字让寇端云嘴角一抽,顺着文嘉月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戏台子边已经围了不少人,而离得十分近的地方被隔开了一块,大概是给有身份的人预留的位置。
“我刚看了一眼剧目,还有几折是咱们以前看过的话本子改编的,好像还蛮有意思的。只不过......搭台子的人是郡王爷和郡主,你若不喜欢,等下记得绕开他们。”
算一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寇端云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没关系的,既然是与民同乐,咱们也去看看就是了。”她回头看了一眼程晏,二人无声地用眼神交流了一番。
程老板在赈灾时出了不少力,他往戏台边一走,好多人就注意到了他,一边对他打招呼,一边给他身怀六甲的妻子让出一条通路来。
这个时代的士商之间社会地位并不悬殊,相反地,士族手握权力,商人拥有财富,两类人之间合作双赢的事极是常见。
几个旧日与他交好的官员拉着他往前排坐,寇端云和文嘉月也随着他一起坐到了预留区域中。
忽然旁边传来一道目光,寇端云循着去看,只见宋之若正坐在不远处。
他的目光有艳慕,有嫉妒,有不甘,还有一点点的眷恋。
寇端云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笑着对她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目光垂下,只见他双臂手肘至手腕的位置都用铁环紧紧箍了起来。
他的胳膊究竟是没有治好,但宋丞相不能让外界知道他的独子变成了个残废,只能打着“正在将养”的幌子,让宋之若尽快适应太医院为他制作出来的义肢。
锵锵锵——戏台上忽然响起了一阵锣鼓之声,台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只见一对身穿戏服的年轻男女携手走了出来。
文嘉月扭头在周围四顾,寇端云问:“怎么了?”
文嘉月面露不解,“奇怪,这就直接开场了吗?我还以为郡王和郡主要先上来说几句话呢。”
周围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寇端云道:“或许是想借着这出戏,先把气氛炒热?”
文嘉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们俩是觉得自己一说话就能直接冷场吗?”
而此时冷场二人组正站在不远处的一座二层小楼上,透过半掩的窗户看着戏台前的一举一动。他们身前夹着一张□□,□□手守在旁边待命,只要身后的人一声令下,这支淬了剧毒的箭矢就能射到它该射的人心脏里。
宋丞相的身影藏在黑暗里,只有阴森森的声音传出来,“就是那个叫司徒允晴的女人害了我的孩儿是不是?”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那么个娇娇弱弱的女子,也不会功夫,如何能使用如此精妙的手法将宋之若打成残废?可他现在急需一个发泄的对象,哪怕是找错人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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