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子书肆
寇端云和方青茂从小溪旁走回来,朝着景扶苏的方向而去。
他们看上去被妖兽体内的妖毒侵蚀得十分严重,景扶苏体内灵力受阻,正在运转周身灵力企图冲破,傅敏在往外逃的时候还伤到了腿,此时倚在一块石头上,动弹不得。
寇端云将一把刚摘下来的又拿溪水洗干净的野果子塞到傅敏和景扶苏身前。
傅敏冷着脸不说话,景扶苏倒是还没忘记自己的身份,稍稍向前欠了欠身,“多谢端云侄儿。”
寇端云笑道:“景师伯客气了。”
“那位红衣裳的娘子,你们将她身上的灵宝取下了?”
出了山洞再没有妖毒威胁,寇端云便将廿柒身上的黑玉取下,但毕竟是拿了人家的宝贝,廿柒又是个不依不饶的性子,他们只好又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黑玉项链给廿柒带上。那也是一块法宝,虽然品级远远及不上灵宝,但对于凡人也足够用了。
寇端云点点头。
景扶苏道:“凡人将灵宝握在手中终究是祸不是福。”
“师伯说得一点错也没有,我们拿着什么样的宝物,做着什么样的事,也得量力而为。”
景扶苏看着她,她却继续道:“师伯也看到了,穿越时空不是闹着玩的,穿越到什么时间,穿越到什么地点往往也难以控制。我可以理解师伯想要和伯母再次相见的心情,但是伯母若是知道师伯一次次为自己舍身犯险,一定会又心痛又自责,师伯忍心看着伯母心痛自责吗?”
“你理解,不,你们没有经历过道侣的生离死别,你们永远不会理解我的心情。”
景扶苏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一块被扯烂的麻布,“你知道什么是道侣吗?吕字两个口,每一个口是一块脊椎骨,两块脊椎骨叠在一起,是你的脊椎,是你身体最重要的部分,道侣,是你这一生最重要的人。如果有人硬生生将你的脊椎抽走,你还能站立吗?你还能存活吗?那种扒皮抽骨的痛,你又怎么会懂!”
他双眼通红地看着寇端云,看得寇端云一时间无言以对,在这一瞬间,她的心头忽然浮现出程晏的身影,她扪心自问,这个人也是像我的脊椎骨一样对我如此重要的存在吗?
“阿云,吃的送完了就赶紧回来,废这么多话,小心人家一个不高兴把你也吃了。”方青茂脸色不善,走过来拉寇端云。寇端云朝景扶苏那边使眼色,方青茂却一副管他是谁,我就这态度的表情,铁了心要将恶毒无礼的人设凹到底。
十步开外的一棵大树旁,程晏一身白衣,倚着树干而坐,此时正注视着朝这边走来的寇端云和方青茂。
寇端云迎上他的目光:“怎么了?”
程晏问:“他们如何了?”
方青茂摇摇头,“傅敏伤得有点重,恐怕还要将养两天,傅霁川送......送......回对云山了,也要等他回来才能离开。”
程晏点点头,从腰间取出佩剑递给方青茂。方青茂满脸诧异,不敢去接:“给,给我?”
程晏直接将佩剑扔到方青茂手中。
因着方青茂专修剑法,一直随身佩剑,但就在不久前斩杀妖兽之时,他的仙剑被妖毒彻底融掉了。那把剑虽不是什么名剑,但这么多年来一直使用,也用得上了手,一时间让他再去找把趁手的仙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仙剑,那毕竟是程晏一直带在身边的,出于好奇,寇端云也凑过去看。
剑身依旧是灰扑扑的模样,剑尖处还有一小块被妖毒侵蚀变成铁锈一般的黑灰色,方青茂的手却激动的抖若糠筛。
寇端云随口问了一句,“这剑很有名?”
方青茂立刻不抖了,用无比鄙视的目光看了寇端云一眼,深吸一口气道:“这是佩璃。”他说着,向剑身注入了一缕灵力,剑身上的铁灰色如蛇蜕一般褪去,在流光的笼罩下,仙剑通体晶莹剔透,宛如一块琉璃宝玉,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睛。剑刃含着光,方青茂随手一挥,便将一颗两人合抱粗的大树拦腰斩断。
佩璃是紫宸仙府中仅次于先天灵宝的存在,是天下第一名剑。
寇端云倒吸一口凉气,这简直豪无人性,但下一秒,更令人吃惊的是,方青茂又把佩璃双手递还给了程晏。
“多谢程师叔美意,但是我已经决定要修行阵法了。”
寇端云瞪大眼睛,想不明白为什么跑到妖兽肚子里转了一圈,方同学就要转专业了。
“从前我只觉得无论是阵法还是炼器都是奇技淫巧,损外物以补自身,算不得是真正的修行,可近来我才发现,无论哪一种功法都有令人捉摸不透的精妙所在,大道万千,井底之蛙只是我一个人,我想试着抛弃自己的固执,多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先从修行阵法开始。所以,佩璃虽是宝物,但我恐怕是用不上的。还请程师叔收回。”他说完后,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程晏的脸色。
“原来是礼薄了。”程晏伸手在方青茂眉心一点,一串闪着银色光泽的字符便往眉间争先恐后地钻去。寇端云瞪大眼睛瞧着,似乎是一些阵法的功法。将功法强行输入脑海,这种做法是在醍醐灌顶。
方青茂露出痛苦的神色,片刻后程晏收回灵力,方青茂昏倒在地。灌顶的滋味并不好受,但却是修行最快的途径。丹田处似乎有一阵暖流涌过,方青茂在失去意识前听到程晏说:“修行阵法与剑法并不冲突,心中有乾坤,手中有利刃,才能保护好身边的人。”
阳光毒辣辣地烤着大地,蒸干每一滴水分,田间的麦子没精打采地垂着头,田垄上坐着一群愁眉苦脸的农夫。
一路走过都是这般景致,寇端云被他们的情绪感染,真个人都不好了起来,一直走到镇子上,才看到些人声鼎沸的热闹场景。
道路前方围了些人,寇端云好奇地踮起脚尖张望,人群围在一个二层高的临街小楼上,楼前挂着块匾额:巴山书肆。
似乎是个书店,寇端云远远瞧了两眼,她这两眼被程晏看在了眼中,“过去瞧瞧。”程晏道。
寇端云啊了一声,“不去找神庙了吗?”
“不急。”
走到人群旁边才知道今天又是玉莲主人来说书的日子。这位玉莲主人原本是渝州城里的说书先生,这一阵子到城郊镇子上游玩,见巴山书肆里摆了好几部自己的作品,心中欢喜,就决定每隔三日到书肆里说一次书。
寇端云很久没有一边喝茶一边看小说的休闲活动了,心中生出一点怀念,却又把这点怀念仔仔细细收好,不肯表露出半分。难得和程晏一起出来办事,她要给程晏留下好印象,识大局顾大体,不能耍小脾气,不能按着自己的喜好来做事。
她就要抬腿走人,余光一瞥,却见程晏主动排到了队伍后。
她追过去,压低声音问:“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程晏道:“没有。”
寇端云问:“难道你想听说书?”
程晏看了她一眼,“不行吗?”
当然行!一百个行!寇端云欢欢喜喜地排在他旁边。
排队的人多,但好在跑堂博士手脚利索,不多时寇端云和程晏就走进了书肆。
书肆不大,装饰却十分精雅,一层是一个大厅,正中间搭了个台子,应该是给说书先生准备。台子周围零零散散有几张桌椅,此时已经座无虚席。二楼是一排排书架,和寇端云所处时代的书店十分相似,书架旁摆放着不少胡凳,可以供看客坐下小憩或听书。
程晏选了个视角极佳的位置,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楼的台子。寇端云看到一排排的书架,就像是终于找到水塘的鱼儿,欢快地游了进去。
书架的上层是小说区,寇端云海拔不够,又不想在此处使用法术引来骚动,费力够了几次都没有够到。这时忽然从她身后伸出一双修长的手,越过她的头顶,将书取下。
寇端云回头一看,只见是个穿着蓝布衣袍的年轻男子。
这人生得秀气,浑身一副儒雅之气,将书双手递给寇端云,“娘子可是要这一本?”他说话的声音也清爽好听。
寇端云点点头,“多谢郎君。”
这本书名叫《祸水》,光看书名就能嗅到一股浓浓的古早虐文气息,虽然并不知道讲的是什么,但作者却写得一清二楚:玉莲主人。
那位郎君露出一丝奇怪的神情:“娘子也喜欢看玉莲主人的书?”
寇端云支支吾吾:“......还好。”
郎君问:“娘子看着面生,难道是第一次来?”
寇端云点头:“......是。”
郎君道:“玉莲主人的故事写得妙,说得更妙,只可惜......”
寇端云问道:“只可惜什么?”
郎君道:“只可惜被对云派的那些人从渝州城给赶了出来。”
“什么?他是被赶出渝州城的?还是被对云派赶出来的?”寇端云瞪大眼睛,对云派赶人家一个说书先生干什么,人家只是说书,又没有说对云派......不是,等等!
寇端云心头涌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她匆匆翻开手上的书,只见扉页上绘了一朵芙蓉花,旁边写着两句小诗:“花开堪折须直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再往后翻,只见对云派端云仙子和一个不知名门派的仙君在一次仙门集会上相遇。
二人一见钟情,花前月下干柴烈火。端云仙子美滋滋地和仙君约好来对云派提亲,可回到对云山后,等了许久也不见仙君的踪影,着人一打听才知道这位仙君已经有了道侣。
被渣男欺骗的端云仙子走上了黑化的不归路,她发誓要杀遍天下有情人,她一袭黑衣冲出对云山,冲出渝州城,冲向遥远的天际。
寇端云的眼珠子差点儿从眼眶里冲出来,这啥,这啥?同人本子?以她为主角的真人y.y文?这个世界竟然还有这种东西?这里的人居然好这一口?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人声鼎沸,“玉莲主人来啦!”
二楼的人呼啦一下全都聚集到栏杆便往楼下看,寇端云也凑过去,只见从书肆外走进来一个身穿青黛色衣袍的男子。这男子身材十分矮小,寇端云觉得他可能和自己差不多高,头上带了个斗笠,让人看不清他的样貌,他款款走到台上,对着众人略施一礼。
但这礼还没落到实处,就听见门外一声怒喝,几个穿着短打,肌肉结实的男子从书肆外冲进来:“都不许动,我们要找玉莲主人。”
这些来听说书的都是为了玉莲主人而来,从某种意义上讲,可以算得上是玉莲主人的脑残粉。来者不善,肯定是要找自家爱豆的麻烦,一群脑残粉哄闹起来,嚷着让这伙儿人出去。
最前头的一个男子刷地一下抽出怀中长刀,刀光一闪便讲手边一张方桌一劈两半。书肆里顿时鸦雀无声。明晃晃的刀刃指着几个离他又近闹得又凶的人,“老实呆着,不然老子一刀剁了你!”又转向台上道:“玉莲主人,我们是对云派的,跟我们走一趟!”
寇端云在二楼看着这一幕,缓缓发出一个音节:“啥?”
※※※※※※※※※※※※※※※※※※※※
给小舅子的见面礼不能有失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