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得远了，往右些，重来。”程晏倚坐在一块石头上，伸过手来，扶住寇端云纤细的胳膊。
    寇端云对准向远处飞速游去的一尾银鱼，再次用灵力打出一道银光。
    这道银光大概有小指般粗细，比起前几天头发丝般粗细的光线已经长进许多。银光射出，擦着水面而过，却不惊起一丝浪花，又稳又准地打中急速前游的银鱼。那鱼不堪重击，朝着水底沉了下去。
    寇端云蹦起来开心道：“耶，我打中了！”她卷起袖子，直接把手伸到溪水里，将那尾巴银鱼捞了上来，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石头上的程晏。
    阳光倾下，在他眉眼之间洒下一圈阴影，将他的容貌勾勒得精致不似凡人。他一腿伸直，一腿屈起，手肘撑在膝盖上，斜支着腮，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恹恹的慵懒。
    寇端云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复杂，好像是在看她又好像已经穿透了她，她被这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走到他身边，在他眼前挥挥手喊道：“大佬？师叔？”
    程晏一把抓住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小手腕，寇端云问道：“我今天一脸打中了十二条鱼，呃......今天还要继续摸鱼吗？”
    她并不明白，明明说好了是要修补灵阵，但除了最一开始帮她调息固元丹，让她背阵法之外，从第二天起，他们就离开山洞，跑到山下这条小溪边摸起鱼来。
    寇端云：我刚想好好干活，就要被迫摸鱼？
    程晏看着她疑惑不解的小眼神，给她解释道：“你现在还不能控制体内的灵力，任凭灵力冲撞灵阵，只会将灵阵损毁得更加严重。你要学会如何将灵力收放自如，先从最开始的练起。”
    而这种“摸鱼”就是控制自己的灵力的一种方法，引导灵力去攻击水中随时都在运动着的游鱼。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引导体内灵力汇聚，提升对灵力的控制能力，让体内的灵力真正的转化成修为，为自己所用。
    只有真正能控制灵力了，才能引导灵力去修补阵法。当然打中的鱼顺带还可以捞上来烤一烤吃。
    游鱼：鱼在溪中游，锅从天上来。
    寇端云将捞上来的鱼摆成一排放在石头上，正琢磨着今天的午饭怎么处理。
    她的表情很是可爱，似乎突然萌生一个想法，但仔细一想又再次驳回，再想出再驳回，如此反复几次，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嫌弃。
    程晏看着她纠结的神情，心中生出一抹柔情，想着她这几日得辛苦努力，便对她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寇端云抬起头，看到“鸳鸯酒楼”四个大字明晃晃地挂在眼前时，内心十分复杂。
    今日的鸳鸯酒楼随也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却没再见到当日沿街排起长队的壮观景象。只是程晏今日顶着自己原本的脸，一路上找来了不少行人的目光。
    茶博士肩上搭着白色的毛巾，见二人打扮不俗，容貌不凡，一副客气而恭敬的神态道：“二位是大堂还是雅间？雅间要格外收一锭银子。”
    程晏面不改色地掏出一锭银子。
    茶博士引着二人上了楼，从楼上往下观望，视野更好，“这几间都还没客人，二位可以先挑，这间竹外天内里装潢最好，这间竹枝云可以看到大厅正中央......”
    寇端云有那么一刻很想捂脸，这几间雅间简直不能更熟悉了，眼前忽然闪过程晏抱着她在鸳鸯酒楼里打怪的场景，粉色的纱帘，红色的鸳鸯戏水图，脸上忽然烧红起来。
    冷静淡定，请回到现实中来！寇端云的目光徘徊了一瞬，最终选择了一个眼熟的，她抬手一指“竹枝云”的牌子，说道：“就这间吧。”
    一进入房间，寇端云就被正对大堂的窗户所吸引了。她爬到窗边，一眼看见正对面的房间里坐了个熟人。
    她的目光全被对面房间所吸引，全然没注意到茶博士送来的菜品托盘，倒是坐在一旁的程晏伸手接过。
    对面雅间里坐着的一对男女，男的她认识，就是前几天上对云山来找茬的那位萧掌门；女的她更熟悉，就是更早几天他们在此地遇见的庐阳派仙子阿颜。
    两人好像在为什么事而争吵，说了几句，脸上都出现不悦的神情，彼此拉下脸来恨恨地看着对方。片刻的沉默后，萧掌门又动了动唇。
    寇端云虽然眼神极好，但听力和常人无异。鸳鸯酒楼这种高端会所隔音效果本就极好，再加上中间隔着这么个热热闹闹的大厅，寇端云实在听不出来他们是在说什么。
    “看来眉山派和庐阳派颇有渊源。”程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渝州和庐州离得不近，也没听说两个门派之间有什么关系，寇端云便问道：“有什么渊源？”
    程晏不答却反问道：“你觉得呢？”
    寇端云思忖片刻，问道：“都跟对云派有仇？”
    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原来这两个门派还是个联盟，不，说不定不止这两个门派，这种“和对云派有仇联盟”的队伍说不定还很壮大。
    寇端云又仔细观察了一瞬，说道：“但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复仇联盟要破裂了。”
    程晏嘴角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缓缓踱步到雅间可供十多人坐下的圆桌旁，拉开其中两把椅子，自己坐在其中一把上，斜倚着靠背道：“当然，庐阳派收下了紫宸仙府送去的法宝和丹药，如今已经归于紫宸仙府门下。”
    他虽将此事说得云淡风轻，但寇端云又如何不知道他这样做全是为了对云派。
    阿颜之所以怨恨寇端云，就是多年前寇端云抢了她师弟的法宝，害得他师弟走火入魔。他们虽以师姐弟相称，可实际上阿颜早已心属那人许久。如今那人服下紫宸仙府的丹药，体内邪毒清除，只要潜心修炼，修为也能慢慢恢复，阿颜心中不胜欢喜。
    不过更令她欢喜的是，那人得知阿颜这些年为自己四处奔走，终于忍不住向阿颜吐露内心的爱慕之情。如今二人已经心意相许，阿颜只等和眉山派断得一干二净，就回去和师弟结为道侣。
    寇端云心下涌出一抹柔情，刚想回头对程晏说些什么，余光却瞥见阿颜抬手作势要打萧掌门。
    萧掌门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阿颜手腕，封住她掌风去势。他手劲儿大，阿颜一时挣脱不得，口中骂了起来。寇端云辨认着唇语，大致猜出是在问萧掌门想干什么。
    萧掌门眯起那双眼睛，逐渐凑近阿颜。阿颜模样虽算不得极美，但到底是个年轻女修。眼见萧掌门充满猥.琐的目光越来越近，寇端云想帮阿颜一把。
    她使出这几天练习的摸鱼大.法，引导着体内灵力，逐渐汇集到指尖，便要往对面打去。程晏忽然伸出手，将寇端云胳膊调转了个方向，冲向左前方的一根柱子。
    银光碰到柱子便改变了方向，不偏不倚刚好打中萧掌门的咸猪手。萧掌门吃痛，放开了手，一双犀利的目光立刻望向银光射过来的方向，却只见到那间雅间里一桌有老有少的大家族坐在一起吃饭。
    寇端云转头：“还是你机智。”
    程晏：“刚才灵力控制得不错。”这道灵力准而稳，既达到了效果，又没有引起鸳鸯酒楼中其他人的注意。
    萧掌门心下诧异，但他刚转过头来，耳后又被人打了一下，这次竟然是来自另一边的方向，萧掌门回头，只见是几个书生打扮的青年人聚会。
    萧掌门彻底被激怒了，他的目光在整个鸳鸯酒楼里逡巡一圈，就在他快要转到正对面寇端云这间房间时，忽然一道强烈的光束打在他额头上，直接将他打得晕了过去。
    阿颜也察觉到对面的异样，抬头一看是寇端云和程晏，先是不自然地想要躲，但想到躲也没什么用，只好拘谨地向二人行了个礼。
    寇端云向她挥挥手，她拘谨之态稍减，也对寇端云笑了笑。她看着倒地昏迷的萧掌门，蹲下身去，掀开他的衣袖，好像要在他身上找什么。
    程晏喝了口茶，淡淡道：“这下子紫宸仙府又少了一个对头。”
    明明是帮对云山去掉一个对手，他偏要说是为了紫宸仙府。这个人，他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冷淡的，但却不断在帮助别人，小心翼翼地，不让别人知道，不让别人感觉到亏欠。
    寇端云心头各种情绪翻涌，她从来没有被什么人这样小心翼翼地呵护过，从来都是她用自己的小心翼翼去呵护别人，想让身边每个人都过得好。这种陌生而酸涩的感情在翻涌良久，她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去表达，只喃喃道：“谢谢你。”
    她说得很小声，但程晏还是听见了，他挑眉问道：“谢我什么？”
    寇端云张了张口，正不知如何回答之时，三声短促的敲门声响起。
    寇端云和程晏都往门口去看，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出现在门口，他的目光落在寇端云身上，神色有些复杂。他一早注意到方才那两道灵力是从这个房间射出的，出于好奇看了一眼，却不料竟看到这二人。
    两道灵力浑厚而纯粹，他几乎不敢相信是出自寇端云之手。他望着寇端云娇美的面容，几日不见，她似乎又变化了许多，他几乎都要认不出来她。心中蓦地一痛，面上却不敢表露出半分，只是十分温柔地唤了一声：“端云。”
    寇端云显然也十分惊讶，脱口而出道：“傅霁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