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对望一眼，这石壁上刻的分明是五年前的事了。
    寇端云通读完一遍，总结一下就是说五年前渝州发生了一场妖修祸乱人间的灾难。灾祸的源头是对云山灵阵不稳，灵力外泄。寇晚容作为对云山掌门便去修补灵阵。
    但阵眼受损严重，为了继续维持阵法的平衡，让阵眼恢复如初，寇端云不惜以身补阵，也因此耗尽了一身修为，在后来众门派讨伐对云山之时身陨而死。
    那几年对云派声名过旺，又汇集了不少天下灵气法宝，但与紫宸仙府庞大的门派规格不同，对云派中除了寇晚容其余人基本都是充数的，没有战斗力。所以各门派一早就盯上了对云派这块肥肉。
    寇晚容如何不会料到这样的结果，但即使这样，她也没有去偷紫宸仙府的那块先天灵宝。
    寇端云上前两步，抬手触摸到石壁上的字。字迹遒劲有力，回想起这一日看到的对云山上大大小小的匾额，“思贤阁”和“小云阁”的字迹倒是与此相似，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母亲为女儿的闺阁题一块匾额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这些字显然不是寇晚容所写。毕竟谁也无法将自己如何陨落之事写出来。那么究竟是何人记载？
    她细白的手指从一道道刻痕上划过，忽然触摸到一点烧焦的痕迹，顺着痕迹往里看，里面一大片山壁都覆上了炭灰。
    程晏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件事，他挡在寇端云身前，往洞穴深处走去。但还没走两步又被逼退回了原地，在他们眼前赫然出现一面火墙。
    眼前宽敞的通道完全被火焰覆盖，寇端云便想拉着程晏往外撤。但那火焰有生命一般，朝着二人席卷而来，在二人身边围成一个圈，这下子彻底逃不出去了。火焰猛烈，稍微离得近些，寇端云就觉得自己的眉毛头发好像都要被烧掉了一样。
    毕竟这里是对云山灵阵，定是不会让外人随意出入，极有可能是刚才他们触碰到了什么机关，使得这里的阵法忽然开启。
    眼见火焰就要烧到他们身前，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寇端云见到程晏身上忽然发出一阵光芒，片刻之后，那些火焰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在石壁上留下一点烧焦的痕迹。
    寇端云眨了眨眼，不是她刚才眼花吧。
    绝对不是，因为下一刻，她就看到了火墙之后，无数闪着银光的剑刃朝她袭来。
    这是什么奇葩操作，对云派阵法专杀自己人吗？她赶紧从系统中掏出金钟罩穿在身上。但还没穿好，眼前的剑刃又消失了。
    寇端云有点诧异，程晏看了她一眼，说道：“只是阵法。”
    寇端云在心里哦了一声，这位大佬的意思是，只要是阵法，就没有他解不开破不了的。寇端云跟在他身后给他比了个赞。
    继续往里走，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阵法，比如什么头顶忽然洒下一堆钉子啦，眼前的路忽然不见啦，但在大佬眼中，这些仿佛小孩儿戏一般。寇端云甚至觉得制造出这些阵法的人还有点可爱。
    终于他们走到了一处十分宽敞的圆形石洞。
    石洞中央是一个硕大的圆盘，圆盘散发着青绿色的光芒，上面有无数奇怪的字符闪烁，和方才在后山上程晏眼前出现的那个一模一样。圆盘中间聚集着一个小青色的小圆球，圆球正在缓缓的旋转。
    寇端云看了程晏一眼，程晏对她点点头，寇端云心中微微讶异，想不到这就是对云灵阵。
    但仔细看去，圆盘并不那么完整，似乎周围有些皲裂的痕迹，上面的字符也是断断续续，有的地方光芒暗了下去，颇有些年久失修的感觉。
    寇端云望着中间的小圆球，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席卷而来。她忽然想起石壁上的字迹，问程晏道：“什么叫以身补阵？怎么个补法？”
    程晏的脸上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十分平淡地说道：“所谓以身补阵，就是用活人来当作阵眼。”
    寇端云啊了一声，怎么听上去像个奇怪的邪术，她不由自主地喃喃道：“这也行？”
    程晏却道：“有何不可？法器法宝不过也是靠着自身灵力为阵法提供能量，这些灵力修士体内同样也有，修为越高灵力越多，作为阵眼真是再合适不过。”
    寇端云似乎听出了他语气中一丝奇怪的感情，可究竟是什么又说不出来，她问道：“那作为阵眼的人还能活吗？”
    程晏的目光落在阵法中央的小圆球上，毫无感情地说：“阵法尚且完整之时，作为阵眼之人与普通人生活无异，甚至比普通人阵法一道修为更高，因为人身已为阵眼，便可沟通所有阵法，这个人便可以随时充当任何阵法的阵眼。”
    寇端云静静地听着，忽然觉得还有点儿厉害。
    “可一旦阵法崩塌，作为阵眼之人就要以身祀阵，用全部的修为，全部的灵力，甚至自身的生命。”
    青色的小球不急不徐地转动着，不惊不扰，仿佛一个忠诚的护卫，已经在这里守护了许多年，那是寇晚容。寇端云胸口忽然涌起一抹异样的情绪，她从那个没见过寇晚容，但这一刻她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那个科学怪人，她的眼中似乎只有做不完的实验，陪伴寇端云的时间少得可怜。别的孩子小时候都是妈妈照顾自己，她却是小时候一直在照顾妈妈。
    但即便是如此，她发现自己也丝毫怨恨不起来，而每每当她孤单无助的时候，她的眼前总是妈妈在试验台前忙忙碌碌的身影，是妈妈的声音说：“过一会儿就会好了” 。
    程晏无法知道寇端云此时具体在想什么，但他能感受到她内心剧烈的波动，那一定不是十分愉快的回忆。他把手放在她肩膀上，轻声出言打断：“对云灵阵虽然当年被修补过一次，但并不稳固，如今还需要继续修补。”
    他向阵法中注入一丝灵力，银色的光线在圆盘上的裂痕处轻快地游走，像是在试探哪里的灵阵损毁得最厉害。
    寇端云望着那个青色的小圆球，眯了眯眼，仰起头说道：“修补灵阵这件事，可不可以让我来做？”
    程晏看了她一瞬，问道：“你来做？”
    寇端云怕他误会自己，又补充道：“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毕竟我是对云派弟子，应该为对云山做些什么。虽然我……灵力低微，可能补不太好，但是如果你愿意教我，我会努力的！”她忽然想到一件事，从袖子里掏出早上寇庭舟给她的锦盒道：“我还有这个。”
    程晏的目光落在固元丹上一瞬，悄悄攥紧了袖子里为寇端云准备的固元丹，看了她一瞬，点点头：“好，我教你。”
    傅霁川看着空荡荡的主位和寇庭舟旁边的空座位，想起昨晚那二人亲昵之态，心中闪过一抹酸涩。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端云和程师叔怎么没来一起用午膳？”
    平日里对云派弟子只需在思贤阁用早膳，但这几日有客人在，尤其其中一位客人还是紫宸仙府那位程师叔，寇庭舟为了展现出对云派的礼貌来，便叫对云弟子一日三餐都来陪同用膳。
    只是他并没料到程师叔用餐之时竟然不来，真是好尴尬呀！
    “今早寇掌门给了端云两枚固元丹，她服下后便去闭关了。”傅宁得了程晏的交代，一本正经地帮他们编着瞎话，正愁没借口，忽然想到早上在思贤阁外看到的一幕，顿时福至心灵。
    此话一出，傅霁川脸色变了变，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袖子中从敬亭派连夜取回来的固元丹。一颗心七上八下，难道寇端云真喜欢上了别人？
    心中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堵得他烦闷不已，抬头看见坐在对面的林芸嫣，想起往日寇端云见到自己和林芸嫣说笑就会嫉妒不已，眼下不如用她来试探试探寇端云对自己的心思，瞧着盘中的糯米藕便夹了一块递给过去。
    藕块还没落到林芸嫣盘子中就被方青茂半路截胡，方青茂一双眼睛怒瞪着傅霁川，咬牙狠狠道：“阿嫣不爱吃甜的。”
    傅霁川实在无法继续坐在思贤阁中，便起身向寇庭舟告退。
    寇端云将两枚固元丹吃下，回味了一瞬，发现并没有什么味道。她按照程晏交给她的方法去调息，引导灵力运行了几个周天后，发现身体也没有什么变化。
    程晏坐在一旁淡淡道：“哪里有这么快就起效果的。”
    寇端云一想也是，便将固元丹的事放在一旁，打开一本厚厚的功法典籍。
    原主本来修为不弱，但寇晚容是剑、阵、器全修，原主学得也杂，对于阵法一道并不精通。程晏便将这本紫宸仙府记载天下各种阵法典籍给她，叫她先将典籍里的阵法背下。
    背东西这种事对寇端云来说简直不要更轻松，她翻开典籍一页页看过去，一双眼睛像是摄像机，凡是见过一遍的阵法就全都记在了脑子里。
    翻了十多页后，她忽然觉得腹中一痛，好像在修士们所说的丹田的那个位置有一个东西悄悄生长起来，她吓得弯下了腰，紧紧捂住肚子。
    程晏本来在一旁观望对云灵阵，听到这边的动静回过头来，连忙问道：“怎么了？”
    寇端云指了指肚子的位置，“好像里面长出来一个东西。”
    程晏把寇端云的手拿开，把自己的手敷在丹田的位置，神情有些严肃。寇端云的脑海中忽然十分鬼畜地浮现出一个画面：恭喜，你有身孕了。
    她用力地甩了甩头，便见到程晏皱起了眉头。
    寇端云心里咯噔一声，这是大佬感觉事情不妙？但片刻后她就听到程晏说道：“你的过目不忘能力很奇特，似乎可以将功法直接转化成修为。”
    寇端云不可思议地眨眨眼，一般来讲，修士需要先将功法牢记在心，之后反复多次练习引导功法在体内运转，最终为自己所有，这才是修行。但听程晏的意思，寇端云她似乎直接绕过了这一步？
    “闭上眼睛，我帮你看一看。”程晏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寇端云照做。
    他握住寇端云纤细的手腕，将一丝灵力探了进去。灵力十分温和，像是条柔软的丝线般在体内游走，试探着她全身的经脉。寇端云只觉得浑身融暖，想要昏昏欲睡。
    程晏的手法十分轻柔，但他的眼神中却迸发出凌厉的光芒，他的目光在寇端云身上和阵法中央的小球之间来回逡巡，她能开启灵宝，说明她的体质和法宝相容，是十分适合做成阵眼的。如果用她作阵眼，不仅对云派的阵法可以得到修补，甚至天下灵阵说不定可以加固，这对天下所有修士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他的脑海中莫名地想起那一日天下灵力阵中灵宝阵眼丢失，紫宸散人身负重伤，弥留之际将他叫道身前，“晏儿，这一刻起你便是紫宸仙府的掌门了，天下安危系于你一身。但如今天下灵力阵阵眼已失，灵阵不稳，我便将你做成阵眼。从今往后，阵在人在，阵毁人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