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知信还是没信她的解释，从旁拿过竹筒递到她的嘴边。
    顾蓁蓁：“……”
    男人抬起暗绿的眸子，道：“张口，喝水。”
    似条件反射，她立刻张口，就着他的手喝了好几口，及至再也喝不下了，忙摇头表示不要了。
    男人收回竹筒，她乘机往后挪，男人忽然道：“你怕我？”
    还未咽下的水一下子呛住了，她忙摇头：“咳咳咳……不是……咳咳咳……”
    男人抬手，似要给她抚背，她忙摇头：“不用……咳咳咳……一会就好……咳咳咳……”
    好在过了一会，咳意终于压下去，她却发现男人低头垂眸蹲在篝火旁，好似被人遗弃的小动物一般，浑身散发着低落的气息。
    心底一下子泛起愧疚，她朝他挪近一点，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在他看过来时，立刻缩手道歉：“赵大哥，对不起。”
    赵大牛望着她没移眼，似在等待她往下说。
    她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烦恼地挠了挠头，磕磕绊绊地剖析自己：“赵大哥，自你到我家后，我就将你视作兄长，跟我三哥差不多的那种，但你们其实又是不同的……这个你明白的吧？”
    赵大牛没说明白，也没说不明白，只拿泛着一丝暗绿的眸子瞧着她，瞧得她头皮发麻，移开眼苦笑道：“你多次救我，在这个时代，对救命恩人以身相许才是正常操作，但我呢，对于婚姻的看法与这个时代的人都不同，我无法将就……”
    话一出口，她意识到伤人，忙与他解释道：“赵大哥，我不是说你不好。相反，你人很好，但你，怎么说呢，你虽忘了前尘往事，但从你的举止气度可以看出你的出身应该不错，你的年纪看着比我三哥大，想来在家已经成亲，或许连孩子都有了……”
    赵大牛眉头一蹙，张口道：“没有……”
    她不以为然地摆手道：“你记忆还没有恢复，所以你现在否认与否没有意义。”然后转回头，望着他的眼睛正色道，“赵大哥，不管如何，你的恩情我一直记着，我也真心希望能有一位像你这般英武不凡的兄长，你若有事需要小妹我帮忙，只要不违法，不违我本心，也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尽力做到。”
    “等你恢复记忆后，我也希望我们两家还能保持友好关系，若离得近还能相互拜个年什么的。”
    絮絮叨叨说完这些，又想到某种可能，她微偏了下头，半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你若出身高门贵胄，那走动就免了，我这个平民不敢往上攀。”
    “不会。”赵大牛回得很快。
    “什么不会？”她笑问。
    赵大牛嘴唇动了下，想说什么似又卡住，最后低头拨弄篝火，好似一下子恢复到以前沉默木讷的状态。
    见如此，她很松了口气。
    事后，她有回想山洞这一夜，她之所以慌张又怂包，是因为在密闭的山洞中，忽然发现赵大牛这位“兄长”强大的武力值，不只带给她安全感，还带给她强大的压迫感，一种源于性别的压迫，在密闭的空间里无限放大，叫她心慌意乱，叫她语无伦次，浑不知自己当时说了什么。
    回到眼前，赵大牛恢复了沉默，她卸下了负担，浑身轻松地躺在铺了干草的车板上，一夜好眠。
    第二天，她是被山石滚动的动静惊醒，等她起身，山石已经被推离，洞口大亮，扑面而来的不仅仅是清新的空气，更有清脆的鸟鸣，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手臂上举，腰肢扭动，姿势正“妖娆”时，忽然对上了赵大牛的眼神。
    阳光下，他的眸子不像夜间那般泛出暗绿光芒，而是一片漆黑，但好似吸取了阳光的热力一般，叫她的脸腾地热了，一秒回正腰肢，就着举着的手朝他招了招：“早上好。”
    山间风轻鸟鸣，阳光透过树缝落在少女白皙的脸上，雾气在她脚下升腾，仿佛间，不似真人，倒似误入凡尘的仙子。
    赵大牛垂下眼眸，落在手中树叶包裹的青红果子上，手一拢，绕过洞口一侧少女，只在入洞时顿了一下，将手中之物往平整的山石一放。
    男人似没听到她的招呼一般，低头绕过她进了山洞，顾蓁蓁的手在半空僵住。
    他这是被她刚刚“妖娆”姿势吓着了，还是昨晚她的致歉不够真诚，叫至今没消气？
    “啊呃啊呃——”
    驴子倔强的叫声让她回过神，迅速放下僵住的手，回过身，瞧见赵大牛牵着那头黑色驴子出洞，黑驴却伸着脖子够山石上的树叶包裹，便是赵大牛拽动缰绳也不肯放弃，终究叫它用嘴拨开了树叶，露出一堆青红果子，有那圆润的咕噜噜滚落山石掉在地上。
    顾蓁蓁不认识那些青红果子，但记起刚刚赵大牛手里拿着的就是那个树叶包裹，眼眸一转，想到打破僵局的法子，她笑着走过去，指着山石上的青红果子问他：“这是你在山间采的果子？能吃对吧？”
    她这话还没落，着急的黑驴已经用嘴叼起那颗掉在地上的果子，立刻咀嚼起来，好似生怕被男主人夺食。
    赵大牛与黑驴对了一眼，放松了手中缰绳，顺着如青葱般的手指望向山石上大小不一的青红果子，嘴唇动了下，他想说果子不好，只是发僵的声带总要滞后些，那青葱般的手指已经捡起一颗青红果子放入唇瓣里，她的唇瓣远比青涩的果子红润，叫他的喉结禁不住滚动了一下，声音也终于发出：“不要吃……”
    驴子因为为她验证了果子的可食用性，有心与赵大牛缓解关系的顾蓁蓁，选了一颗颜色最红的果子，只有鸟蛋大，她放入嘴里咔嚓咬破，下一瞬脸就皱成一团，赵大牛叫她不要吃的声音才传入耳中。
    她能怎么办？
    苦也尝了，牙也酸倒了，她总不能叫这份罪白受，所以她囫囵吞下果子，扯出笑脸道：“还好，味道还好，能吃，谢谢赵大哥。”
    她却不知自己皱成一团的笑脸，不见明媚，反倒透着喜感，赵大牛眸底的墨云动了一下，随后垂眸从腰间解下竹筒，打开口，递给她道：“……漱口。”
    顾蓁蓁其实很想维持刚刚的人设，奈何那股酸苦涩味还留在嘴里，她的手没控制住，伸手接过，仰头喝水，背过身吐出去。
    等到牙齿终于不再酸软了，一尺来高的竹筒里的清泉耗尽，她回过身，讪笑道歉：“对不住，水用完了，哪里有水，我去取。”
    转过身的少女，红润的唇瓣带着一层水光，扬起的嘴角两侧漾起浅浅的梨涡，叫人想伸手戳一戳，但赵大牛飞快捏住了手指，拍了拍腰间挂着的另外两只竹筒，便抬脚走进山洞。
    顾蓁蓁明白他拍竹筒是告诉她水够了，不用她去取，但他这副懒得跟她说话的样子，叫她有些失落。
    但想着自己昨晚失礼在先，刚刚想缓解关系却又落了尴尬，怨不得赵大牛越发沉默。
    叹了口气，她将山石上的青果取下来，从昨晚就没进食的肚子咕噜叫唤，但嘴里还残留一丝酸苦，她实在下不了口，便将青果一颗颗喂给黑驴，黑驴却着急地用嘴拱她的手，显见是嫌弃她投喂得慢了。
    倒是只不挑食的驴子。
    她不由得乐了，一把抓了近半果子塞入驴嘴里。
    心里琢磨着，等回到家，做些好吃的，油盐不能少，再做些糕点，多加蜂蜜，甜丝丝的那种。
    赵大牛似乎也喜欢吃甜的，糕点多做点。
    这么一想，她越发急迫地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