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二郎怒气冲冲从顾蓁蓁面前越过，没过多久，灰溜溜从主屋出来。
    顾陈氏紧跟着出来，站在屋檐下训斥：“这世上没有谁欠的谁的，别净想着美事儿，真要请人做工也可以，拿钱拿粮出来，不然就别在老娘跟前扯犊子！”
    这时，大房夫妻刚好从杂物间取出犁头、锄头等农具，顾二郎冲过去夺过一把锄头，顾大郎想说什么，他理都没理，扛着锄头出了院子。
    顾大郎站在原地有些无措，顾陈氏看过去，见他累得脱形，眉头皱起来：“春耕赶日子，但也没有把自己往死里用的道理，花几个钱去租头牛犁地，可以让你们轻省很多，也能早点完工。”
    顾大郎嗫喏了一下，半响才道：“娘，儿子知道了。”弯腰扛起犁头后又道，“娘，我们去干活了。”
    顾陈氏见他这样，便知道他并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顿时有些无力，摆手道：“去吧去吧，我这个老婆子说话不管用，你想怎么就怎么吧。”
    顾大郎想说什么，但见顾陈氏已经背过身去，他便闭了嘴，沉默地朝外走。
    王氏赶忙跟上。
    到了院外，他忽然侧头问王氏：“家里的银钱还有多少？”
    王氏被问得心中一跳，结结巴巴的道：“他，他爹，你不会真听娘的去租牛吧？地里的活没多少了，咱们自己能干完的。”
    顾大郎被带偏了思绪，他迟疑了一下，最终点了下头，继续往前走。
    王氏松了口气，正要跟上去时，顾大郎忽然问起大丫：“她人呢？每次干活都见不着她人影。”
    王氏听出他话里的不满，赶忙道：“她去县里了，说要买些肉回来给你补身体，中午就能回来。”
    “又买肉，家里有几个钱够她糟蹋？”
    顾大郎想到上次大丫炖肉闹出的笑话，眉头越发紧皱，盯住王氏问道：“你到底给了她多少银钱？家里还剩下多少？”
    王氏被盯得心里发慌，但想起大丫对她的交代，硬着头皮道：“就，就给了她上次买布的钱，她买肉的钱是自己攒的。你要不信，等干完活我把家里的钱交还给你保管。”
    顾大郎虽有些怀疑，但听到妻子最后一句话，便打消了疑虑。不过也打定主意，不叫大丫糟蹋猪肉，到时叫五妹帮忙给炖肉，免得二房那对侄儿又闹腾起来。
    院子里，顾陈氏也跟顾蓁蓁说起了大丫和王氏。
    “前两日大丫忽然跟我说要跟我学做衣服，又说她与她娘有了隔阂。后头我去问王氏，王氏又不肯认，这母女俩不知道闹什么明堂。”
    顾蓁蓁对大房母女俩的矛盾不感兴趣，瞅着顾陈氏摊在案桌上的青灰色麻布。这个时代还没有棉布出现，比麻布更好的丝绸，她根本买不起。
    就是眼前这一匹半的麻布，就花掉了这段时日卖糕点得来的所有银钱，心底暗叹着银钱不够花，面上顺着顾陈氏的话问道：“您答应大丫过来学做衣服？”
    “我恼火的就是这事。朝食过后我本想叫她过来，谁知一转眼就不见人影，后头听王氏说她一早去县里了。”顾陈氏放下手中画线用的石头，皱着眉抱怨道，“她一个半大不小的丫头成日往县里跑，就是要买肉，叫你三哥从县里回来时给她带上就行，用得着专门跑一趟吗？”
    顾蓁蓁目光微闪，顾大丫去县里怕不单纯是为了买肉。
    至于顾大丫的真实目的……她还是静观其变，只要不妨碍到她，她不会理会。
    瞅见顾陈氏还在生闷气，顾蓁蓁抱住她胳膊笑道：“她不来正好，娘可以只教我一个学生。”
    这些时日，顾陈氏隐隐看出幺女与大丫之间存在矛盾，她本想借由此事探一探，不想幺女直接岔开话题，她无奈打住，拿起一根麻绳递给她：“量体裁衣，第一步就是量体。上次给你三哥做衣服的时候你就看了全程，这次你就自己动手做件裙子，好赖都是你穿，也不会招人埋怨。”
    顾蓁蓁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襦裙，顿感头疼，摆手道：“娘，我衣裙够穿，还是先给爹娘、四哥和二妮做，还有赵大哥，他好像只有一套衣服。”
    顾陈氏撩起眼皮瞅着她道：“你是想将赵家大郎排在头一个吧。”
    顾蓁蓁立刻摇头：“当然不是，爹娘得肯定得排在前头，我排在最后。”
    顾陈氏轻哼了一声，顾蓁蓁看不出她信了没信，摇头叹息道：“赵大哥个高肩宽，给他做一身衣服得费常人两身的布料，若是先给他做，排在最后的我可能没有新衣服穿了。”
    刚劈完柴走过来的赵大牛：“……”
    顾蓁蓁心若有所感，抬起头望见站在堂屋外的赵大牛，脑子一抽，冲口问道：“我刚刚的话你没听到吧？”
    话一出口就懊恼的捂住了嘴，她这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瞧见她染上绯色的脸颊，赵大牛移开视线，摇了下头，便抬脚继续往水井走。
    这时，顾陈氏张口叫住他：“大牛过来，婶子给你量尺寸，这头一件就给你做。”说着话，揶揄地睨向幺女，“要是布料真用完，那就等明年再给你做新衣。”
    赵大牛脚步顿住，抬眼看向屋内少女，少女脸颊上绯色更甚，宛如傍晚的红霞一般艳丽，他的嗓子眼莫名发干，张了张口还未发出声音，少女已然恢复常色，朝他招手道：“赵大哥你过来吧，我娘是在开玩笑，布料管够的。就算不够，改日再买就是了。”
    “不，不用。”他终于发出声音，却不知为何染上了结巴的毛病，他脚尖一转，径自往院外走。
    “等等！”
    顾蓁蓁愣了一下追过去，但她刚迈出堂屋，赵大牛已然跨出院门，转瞬没了身影。
    她有些茫然，回头问顾陈氏：“是咱们把他吓跑了吗？”
    顾陈氏的目光在幺女的脸上转了一圈，确实没有瞧出别的，心底略松，脸上有了笑意：“大牛的头受过伤，他这会的心性怕是比二妮大不了多少，二妮最是害羞不过，大牛也差不多。他不量体也没事，我大致能估摸出来，再放两寸量，就差不离了。”
    顾蓁蓁满心佩服：“娘，你真厉害，眼睛能当尺子用。”
    “行了，别拍马屁了，过来给娘抻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