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丫早上独自去县里，傍晚的时候，倒与顾三郎结伴而回，两人手里都提着一条肉。
    “小姑，你手艺好，能帮我一道做了吗？”顾大丫走到顾蓁蓁跟前，期期艾艾地问道。
    顾大丫说这话时，边上不光有顾三郎、顾陈氏，李氏也在。
    顾蓁蓁看了眼李氏，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两条肉一块煮，分肉时谁多谁少就不好说了。”
    原本热切的李氏一听她这话立时警惕，瞥见顾大丫要张口，抢在前头训道：“你这丫头，跟着你小姑做不就行了？非得搅和到一个锅里，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顾大丫被噎住，顾蓁蓁点头赞道：“二嫂这话在理。”
    说完，不管顾大丫和李氏神色如何，径自拿过顾三郎手里那条带皮五花肉，开始处理。
    顾大丫眼底闪过一丝阴翳，刚要跟上去，王氏自地里回来，一见着她就两眼发亮，放下农具将她拉倒一旁。
    “娘，你有什么事？”顾大丫将袖子从王氏手里抽出来，瞧见上头留下的黑手印，面上闪过一丝嫌恶。
    王氏却瞧得真切，越发相信自己的猜测，不自觉地退了一步，硬着头皮道：“大丫，早上的时候你爹问起了家里的钱……”
    顾大丫脸色微变：“你跟他说了？”
    “没有没有。”王氏连忙摇头否认，又紧张的望着她道，“你说会把那些钱还我的，你爹今晚可能就会问我要……”
    “这些足够还你借我的那些银钱了。”顾大丫有些不耐烦，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倒出几块碎银塞给王氏，便将剩下的往袖子里一塞，转身往灶屋走。
    手中碎银加一块得有五六两之多，王氏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慌张之色，追上去抓住顾大丫问道：“这银子打哪来的？你还有多少？”
    “打哪来的你别管，给你的就收着，别的你也别惦记。”顾大丫越发不耐，挣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蓁蓁并不关心大房母女之间密谈了什么，她拿着肉进了灶屋，升火烧毛，清洗，放入冷水锅中烧开，捞出切成方块，之后放入瓦罐中，加之生姜、大料、葱结，浇上一勺蜂蜜，加水烧开，再转小火焖煮。
    顾大丫是在中途回来的，虽跟着学样，但总是慢了一两步，又有李氏在旁不断“指导”和插手，婶侄间争吵起来，差点将瓦罐打翻。紧接着又有一股焦糊味出现，李氏气得大叫，一瓢水浇下去，不但瓦罐溢水，连灶火都差点被浇灭了。
    于是，到了吃饭时间，大宝二宝又吵嚷着要吃小姑做的肉，顾二郎扬起巴掌叫嚷着要教训他们，眼神却瞥向顾蓁蓁，以及香气四溢的瓦罐。
    顾蓁蓁视而不见，吩咐顾三郎道：“三哥，你将瓦罐直接抱去饭桌上。”
    顾三郎早就被红烧肉的香气勾得暗吞口水，得了她这话立刻上前，也不管罐壁滚烫，直接抱起就走，气得顾二郎直瞪眼，低声骂了句憨货。
    但这次顾二郎错了，顾三郎或许在别的上头憨了一些，或者说在吃的上面他绝对不憨。
    他要是跑得慢了些，二哥仗着兄长身份跟他抢肉吃怎么办？
    急跑到堂屋里，瓦罐往桌上一放，他一边吸气，一边将烫红的手指往耳朵上搓。
    顾蓁蓁端着饭锅进来，瞧见他这副模样哭笑不得：“三哥，瓦罐那么烫，你怎么直接上手？用干草隔一下就好很多。”
    顾三郎嘿嘿笑道：“太着急，没顾上。”说着话，又直接上手掀开盖子，烫得他又嘶了一声，眼睛却被罐内红扑扑、亮晶晶、颤巍巍的肉块勾住了，惊愕问道，“五妹，你做的什么肉，咋是红色的？”
    顾蓁蓁笑：“既是红色，当然是红烧肉。”
    “红色，红烧肉，这名字好，我先尝一块。”顾三郎忍不住拿起筷子往瓦罐里伸，就被一只手啪地打开。
    打他的是顾陈氏，瞪着眼训他：“人没来齐，你就下筷子，有没有点规矩？”
    “我这就是去叫人。”顾三郎放下筷子，飞一般跑出去叫人。
    等到终于把人叫齐了，上桌了，他就眼巴巴地瞧着主位上的亲爹顾伯山。
    顾伯山瞧了他一眼，没说话，拿起筷子往瓦罐里夹起一块红烧肉，只是刚离罐口，那红扑扑颤巍巍的肉块便裂成两半，啪叽掉回罐里。
    顾伯山的神色有一瞬的僵住。
    “爹，我给你夹。”顾三郎急得不行，蹭地起身，伸手拿过亲爹的碗，用极轻的力道飞快夹起一块肉放入碗里，又夹起第二块往自己碗里放，但这时感受到两道强烈的视线。
    扭头对上亲娘的视线，他咧嘴笑：“娘，儿子也给你夹。”筷子一转，将肉放到亲娘的碗里。
    顾陈氏嗯了一声：“你筷子使得好，就给桌上的人都夹一块。”
    顾蓁蓁笑盈盈将碗递过去：“谢谢三哥。”
    “五妹别客气。”顾三郎嘿嘿笑，将第三块肉放入她的碗里，紧接着是赵大牛，二妮，最后一块送到半路又顿住，“我差点忘了四弟回县学了，这红烧肉他吃不上了。也不知道他飧食吃的啥？不过肯定没有咱们吃的好。”
    说完，得意地将筷子上颤巍巍的肉块往嘴里一送，而后开心地睁大了眼，嘴里不停地说着：“好次，太好次了。”
    确实好吃。
    顾蓁蓁也在细细品尝红烧肉，第一口抿到肉皮，用牙齿轻轻往下纵切，下面一层是肥肉，绝对肥而不腻，再下面一层是瘦肉，入口即化，下面又是一层肥肉，紧跟着又是一层瘦肉，层次分明，又不见锋棱，让舌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便是灶屋那头不时传来的哭闹和怒骂声，都不能影响到她享受美食的心情。
    桌上的其他人显然也没被影响到，且顾三郎非常热情地给人夹菜，保证公平，但被顾蓁蓁阻拦：“哥，用公筷。”
    “啥公筷？”顾三郎茫然。
    顾陈氏瞥了他一眼，吩咐道：“再去灶屋拿双干净筷子。”
    顾三郎恍然大悟：“五妹是嫌弃我筷子上的口水。”
    看他一张憨厚的脸做出委屈表情，顾蓁蓁一下子被口水呛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