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一品香酒楼正是热闹的时候。
    顾蓁蓁三人一跨入门内，就有一名伙计热情地上前招待，她定睛一看，呦，这不是上次来时，见她和四哥衣着穷酸而不肯招待的伙计吗？
    伙计丁二瞧见她揶揄的眼神，脸上一热，朝她和顾奕辰鞠躬道歉：“上次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二位，还请二位大人大量，原谅小的。”
    她与四哥对视一眼，见四哥示意她出面，便含笑虚抬了下手：“没多大的事儿，说不上原谅不原谅。”而后转了话题，“你家袁掌柜可在，我带了些糕点请他尝尝。”
    丁二见她轻描淡写揭过上次的事，心底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道：“在的，在的，我家袁掌柜一大早就惦记着二位过来，叮嘱我在门口守着，叫我见了你们立刻领你们去二楼雅间。”
    丁二说着就领他们往楼梯走，她伸手拦了一下：“先不忙去雅间，我带来的糕点热一下口味会更好，你能带我去趟酒楼后厨吗？”
    丁二闻言有些犹豫，但想到袁掌柜对顾秀才兄妹俩的重视，若能博得他们的好感，日后或有好处，于是他点头应道：“小的带顾姑娘去厨房。”
    顾蓁蓁笑着道了谢，又让四哥和赵大牛先去雅间，这才跟着丁二去了后厨。
    后厨在酒楼后院，禽肉蔬菜摆满院落，伙计帮工洗涮切剁，最火热的当属那一排灶台，火焰腾腾，舔舐锅罐铛鼎，汤汁汩汩翻滚，水汽混着食物的香气飘散出来，让后院忙碌的人不时吞咽口水。
    除了城里有钱人，这时代普通百姓都是一日两餐，又没什么油水，成日在后厨帮忙不知该是美差还是煎熬。
    “丁二，你怎么带客人来后厨，不知道我的规矩吗？”掌厨的大师傅扭头看到他们，张口呵斥。
    大师傅身宽体胖，两眼一瞪很有气势，丁二被训得下意识缩脖子。
    “大师傅，”顾蓁蓁含笑开口，她站在原地并不靠近灶台，将手中竹篮往上略提了提，“我来后厨借用蒸笼热一下糕点，不知是否方便请位小师傅给我帮忙？”言下之意，她不靠近灶台，也不偷窥他们的菜谱秘诀。
    张大厨却冷哼了一声，别以为小姑娘长得漂亮，话说得好听，他就好说话！
    他张口就要吐出“不方便”三个字，丁二总算机灵了一下，抢先指着顾蓁蓁道：“大师傅，这位是顾小三元的妹妹，咱们掌柜特意交代关照之人。”
    张大厨暂时咽回那三个字，狐疑地打量丁二身侧的少女，粗布衣裙，手挎竹篮，乍一看就是个乡下丫头。
    但细一打量，就能从这姑娘身上瞧出一股特别的气质，富贵家小姐张大厨也见过几个，也没见跟这姑娘相似的气质，莫非这就是书香门第家才能养出的书卷气。
    林县偏僻，没什么读书人，读书人家的姑娘，张大厨就更没见过了，但去年得中的顾小三元的名头他是听过的。
    况且，丁二也没胆糊弄他。
    张大厨心底转过弯，但后厨的规矩也不能随意破，他随手指着一个看火的小工：“你过去问问秀才家小姐，她那糕点要怎么热。”
    看火小工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听到张大厨的指派忙起身应了，双手往衣服上拍了两下，走到她身前笑着喊姐姐，伸手去接她的竹篮，殷勤道：“糕点要如何热，姐姐您吩咐小六子就是了。”
    顾蓁蓁却没将竹篮给他，瞧了眼小六子的手，含笑问他：“可以先请你去洗个手吗？”
    小六子被她的笑容晃了一下眼，随后注意到她的视线，瞧见自己沾了不少烟尘的手，脸上一热，掉头就跑：“我这就去洗手。”
    张大厨两眼虽巡视着灶台盯着，但也分了一丝余光出去，这会瞧见小六子羞臊地跑去洗手，他哼了一声，冲着灶台前的一众人等训斥：“交代了你们多少遍，接触食物前要净手，你们总是记不住，这下被客人指出，你们就有脸了？”
    灶台前一众小工学徒低头认错，心底疯狂吐槽，犯错的是小六子，凭啥骂他们？
    凭啥？当然是他们当中没一个让他中意的，他迁怒一下咋得了？
    张大厨心底冷哼一声，又瞥了眼那秀才家姑娘手中的竹篮，忽然生出一丝期待。
    小六子洗干净手，红着脸过来听了顾蓁蓁的交代，她笑道：“没有特别的交代，放蒸笼上热上半刻钟就行了。”
    小六子松了口气，依着她的话取了十数块糕点上笼加热。
    白胖的糕点看不出什么特别，随着热气一蒸，糕点渐渐晶莹起来，更有一股香气随着水蒸气飘散出去。
    张大厨瞅着蒸笼忽然吸了下鼻子，张口道：“胡麻的香气，你这糕点里放胡麻了？不对，胡麻是黑色的，就算包裹在中间也会透出些颜色来。”
    糕点随着加热盈透起来，隐约可见一点红色，反正不是黑色就是了。
    张大厨转过头，目光犀利地看向灶台外秀才家的姑娘，等着她的回答。
    秀才家姑娘顾蓁蓁迎着他的目光，笑着邀请：“热得差不多了，大师傅尝一块试试。”
    张大厨本有这打算，闻言也不客气，抓了筷子夹起一块，别看他长得壮硕，尝味却不急不缓。
    第一口浅咬，清淡软糯混着胡麻香气，张大厨面色未有变化。
    第二口咬深一点，沙黏滑腻的豆蓉流了出来，满嘴香甜，就连烫着舌头也舍不得吐出来，反而快速将剩下那半块直接塞入嘴里，眼睛瞄向蒸笼里其余糕点。
    咕噜！
    站在他边上的小六子，肚子忽然叫了一声，张大厨猛地醒神，飞速收回伸向蒸笼的筷子，扭头冲着小六子哼了一声：“瞧你这谗样，一边去。”
    小六子想说师傅你比我更馋，但他怂，唯唯诺诺退到一旁。
    张大厨清了下嗓子，瞄了秀才家姑娘，然后朝着丁二招手：“客人的糕点热好了，你过来取走。”
    丁二早就眼馋了，一得张大厨这话，立刻上前装盘，但发现张大厨一直站在蒸笼前，根本没给他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