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顾二郎没听清，顾大郎也没听清，或者说二人根本不敢相信。
    顾大郎噌地起身，两眼灼灼的看向顾奕辰，顾奕辰回视他一眼，面向急得抓耳挠腮的顾二郎道：“二哥没听错，账上的钱数与借据上一致，算是我向大哥二哥三哥各借了一笔钱，只我如今手头不丰，待日后我有了会尽快还你们。”
    他这话一出，在场之人都呆住了。
    顾奕辰却没有停顿，从手中抽出一张借据递给还在发懵的顾二郎，顾二郎习惯性的接下，等顾奕辰走开才回过神来，抖着手中借据冲他背影喊道：“四弟，这张借据是真的有效？”
    “上面有我的签字和手印，假不了。”顾奕辰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第二张借据塞给同样没反应过来的顾大郎，而后转身走向顾三郎。
    顾三郎一见他走近，慌忙摇头：“四哥我不要，你读书用的钱都是爹娘给你的，又不是我挣的，我不要。”
    顾奕辰在顾三郎跟前停下，面对这位三哥，他眉眼间的神色比之面对另外两位兄长舒展许多，借据直接塞到对方手里：“这跟谁挣的没关系，这是份公平。有了这笔钱，等你成亲后有了儿子，可以送他去读书。”
    公平二字落在相关人耳中，顾二郎面上只滞了一下就心安理得地收起借据。顾大郎却是满脸臊红，握着借据的手如被火烫一般，他大步走到顾奕辰跟前，抬手将借据塞过去：“你拿回去，我不要！”
    顾奕辰似早有预料，侧身避开，那张借据就飘忽着往下落，一个人影扑过来：“你不要我要啊！”
    扑来之人正是顾二郎，他赶在借据落地的前一刻捞起，起身冲着错愕的顾大郎道：“大哥，你没儿子，二弟我现在就有大宝二宝两个儿子，这张借据我收了，就当你这大伯支援侄子读书了。日后他们两个不管谁出息了，一定会孝敬你这个大伯。大宝二宝，你俩快过来谢过你们大伯。”
    顾二郎向来知道如何拿捏自家憨厚大哥，见他果然没反驳，顾二郎得意非常，扭头招呼两个儿子过来道谢，浑然不觉顾大郎忽然呼吸急促，也没看到他猛地攥紧的拳头，及至后方顾伯山一声呵斥：“大郎！”
    顾二郎唰地回头，就见一个拳头怼到他眼前，对面还有一个喘着粗气赤目盯着他的“憨厚”大哥，唬得他惊慌倒退，却不慎绊了脚，一下子摔在被他招呼过来的大宝二宝身上，父子三人摔成一团，摔疼的大宝二宝嗷嗷大哭，气得他扬手大骂：“嚎什么，老子还没死……”
    但话未说完，巴掌还未落下，手腕剧痛，仰头瞧清楚钳住他手腕的是顾伯山，顾二郎脸色发白声音发颤：“爹，爹你快放手，疼，疼~”
    见到顾奕辰将哭鼻子的大宝二宝一一扶起，顾伯山这才丢开顾二郎的手腕，从他另一只手里拿过分属顾大郎的借据，居高临下，面色冷淡地冲顾二郎道：“分家后，各家孩子各自养育，与他人无关。我本不认可这份借据，但四郎要求个公平求个心安，我这个当爹尊重他的决定，这三份钱也会由他自己负担，我不会出一个铜板。”
    顾奕辰闻言，眼底溢出感激之色，拱手朝顾伯山道谢：“谢谢爹。”
    顾伯山坦然受了礼，转过身将手中借据放到顾大郎手中，叹了口气道：“大郎你性子憨厚，分家后爹也不便再多看顾你，你留下这份借据，以后总有需要的时候。”
    “爹，儿子……”顾大郎捧着借据，刚一出声泪流满面，哽咽许久才问出一句完整的话，“儿子是不是让您失望了？”
    顾伯山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爹是否失望不要紧，”他偏头望了眼一直背对着众人的顾大丫，意有所指，“你别让你的家人失望才好。”
    顾大郎却似没听懂他的话，或者说他只听懂了前半句，他猛地蹲地抱头嚎哭起来，仿若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
    顾伯山眉头皱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抬脚走开。
    正房屋内，顾大郎的嚎哭声传进来时，顾蓁蓁正趴在床底将摸出来的钱瓮往外递，但等了一会也没见人接手，却有一滴泪砸在钱瓮上，发出一道轻微的声响。
    床边之人好似被这声响惊醒，快速擦了一下眼角，弯腰一手接钱瓮，一手拽她，嘴里埋怨：“你这孩子真是，拿到钱瓮后也不提醒娘一声，在床下趴那么久不难受啊？”
    顾蓁蓁借着顾陈氏的手钻出床底，跳起身，面上笑嘻嘻摇头：“不难受，床下风水好，我还想再待一会呢。”
    顾陈氏喉头一哽，别过头去：“你这丫头净说胡话。”心里却清楚，女儿这是维护她这当娘的脸面，也是为了逗她开心。
    有这般体贴的女儿，她何必还要为那些尽伤她心的儿子犹豫？
    顾陈氏目光一定，抬手招呼正小心翼翼觑着她神色的幺女：“蓁蓁，跟娘出去给他们分钱。”
    顾蓁蓁微怔：“真要现在分？”顾大郎哭声传来后，她分明瞧见顾陈氏犹豫了。
    “反正都要分，早分早了事，免得迟了拖成仇！”顾陈氏说着话，抱着钱瓮率先朝外走，顾蓁蓁赶忙跟上。
    或许是吵闹够了，或许是顾奕辰给出的借据让某些人心里平衡了，也或许是一向沉默的顾大郎突然爆哭让人心下凄然，接下来的分钱过程分外顺利。
    顾家并没有攒下什么钱，钱瓮里的钱原本是要用作顾奕辰下次科考路费，当然这还远远不够，而今均分下来每人不足五两，但没人吵闹，没人抱怨，兄弟几人一个个安静地从顾陈氏手中接过。
    值得一提的是，大房那一份是王氏接的，因为顾大郎爆哭一场后似伤了元气，整个人呆呆愣愣的，不动也不说话。
    王氏忧急，接过钱后也没数，急惶惶招呼顾大丫帮忙，但一抬头却没瞧见她的身影，登时急了：“大丫呢，你们谁瞧见大丫去哪了？”
    顾蓁蓁闻言一愣，她下意识抬脚走向碾房，抬手推门，月光泄入，但不能照见每一个角落，她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后才模糊瞧见屋内只有一个人影，身形高大，她有些错愕地问道：“只有你一人在这？”
    屋内之人抬头，分明是黑暗的环境，瞧不见他的神色，但顾蓁蓁笃定他一定在定定瞧着她，这让她有种掉头就走的冲动，而很快，院中的顾三郎给了她这个借口。
    “大嫂，之前我恍惚看见有人打开院门出去了，只是没瞧清是谁，不知道是不是大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