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
    顾蓁蓁完全没料到这个答案，她愣了一瞬，张口想问缘由，但瞧见他脸上还未完全褪去的痛苦之色，她还是放弃了。
    目光再次掠过他长茧的手，顾蓁蓁笑道：“拾捡的活你干不了，你先起身让一边。”又怕他多想，补充一句，“舂击的活还得你来干，力度你得慢慢摸索。”
    赵大牛闻言沉默点头，起身站一旁，双手握着舂杆来回掂量，其神色认真严肃，让顾蓁蓁差点以为他手里握着的不是舂米用的木杆，而是神兵利器。
    等到她拾捡完胡麻，让开位置，赵大牛双脚站定，手中舂杆落下。
    嘭地一声重击入耳，她下意识地举起竹篓想要拦截飞溅的胡麻，但令她惊讶的是，重击后的石臼轻颤，却无一粒胡麻飞溅出来，她仰头看向赵大牛，后者也垂眸看着她，双手紧握舂杆，干净的眸子里透着紧张，似正被检阅的士兵。
    但他人高马大，这番姿态有种莫名的喜感，她没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不料她这笑让赵大牛迷惑也更添紧张，以致于下颚线都绷紧了，她忙竖起拇指夸赞：“不是笑你，是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目光掠过她竖起的拇指，赵大牛僵硬的下颚线舒展开，他没有说话，而是举起舂杆再次舂击，而力道与上次几乎分毫不差。
    嘭嘭撞击声入耳，隐约中似有着韵律，与他手臂上起伏的肌肉相合，让人目眩神迷。
    当然，只一瞬顾蓁蓁就清醒过来，她移开视线，嘱咐道：“若是累了，或是身上伤口裂开就立刻停下。”
    赵大牛动作一顿，侧耳听完才点了头，随后继续举杆舂击，力道与速度半点不变，他的额上并无汗水冒出，但也有热气自他身上蒸腾逸散，带着淡淡的草药苦涩味，还有他独有的气息。
    这样的气息很陌生，也让顾蓁蓁渐渐有些不自在，她退了一步，又退一步，然后发现自己都快退到门槛边上了。
    都怪这碾房太小了。
    顾蓁蓁心底打定主意以后挣了钱就建个大碾房，嘴上道：“你先忙着，我去灶屋烧水。”
    说完这话也没想着他会回应，顾蓁蓁立刻跨出碾房，却没注意到她转身的瞬间舂击声顿了一下。
    “怎么这么快过来了，胡麻舂好了？”
    灶屋里，往桶里舀猪食的顾陈氏扭头看到幺女，有些惊讶地问道。
    “没了，赵大牛在舂，我过来先烧水备着。”顾蓁蓁回道，一边往灶台塞柴火。
    顾陈氏顿了一下，随后将勺子丢入桶中，两手往裤腿上擦了两下，走到她跟前问道：“蓁蓁，你要不要去亲戚家住几天？”
    蹲在灶前的顾蓁蓁“啊”了一声，仰头看顾陈氏神色严肃才明白自己刚刚并没有听岔，她想了想起身问道：“咱家除了两个嫂嫂的娘家，还有别的亲近亲戚吗？本村的叔伯家就算了。”借住叔伯家与留在家里并没有本质的差别。
    顾陈氏被她问住，面上渐渐生出伤感之色：“娘的娘家……”她苦笑一声，“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
    顾蓁蓁翻找原主的记忆，发现并无外婆家的记忆，但并无心勾起了顾陈氏的痛苦回忆，见她如此不免心生愧疚，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娘，你有我们。等我挣了钱，咱们就可以派人去寻他们。”
    顾陈氏见幺女一本正经说挣钱后帮她寻亲，再大的伤感也散了，忍笑戳她额头：“你这八字还没一撇，就成天嚷嚷挣钱后如何如何，也不怕把财神爷给吓跑了。”
    顾蓁蓁捂着额头嬉笑：“娘你可错了，我嘴里多念叨，才能将财神爷招来。”
    “就你歪理多。”顾陈氏嗔了她一眼，又提起前事，“如今赵大牛住在咱家，虽对外说是报恩，但于你的名声而言总归不好……”
    “娘，您觉得我住家里名声有碍，”顾蓁蓁无奈打断她，指着自己的脸问道，“但您看我这张脸，离开家后难道就不会遇到危险？”在县里遇到顾奕辰的好色同窗，她就有了明悟，在这个时代，若没有家世撑腰，脸长得太好未必是福气，孤身在外的美貌女子更甚。
    顾陈氏闻言怔了一下，望见幺女前两日还苍白的小脸恢复了气血，但婴儿肥已经全然褪去，同时褪去的还有眉眼间的青涩，少女亭亭玉立，如雨过天晴后倏然绽放的桃花，美得让她这个生母都有一瞬的失神。
    但这一瞬之后就只剩下心忧，顾陈氏握紧幺女的手道：“是娘想差了，以后再不提这话，你就住家里娘才能放心。”说到这又想起一事，叮嘱道，“以后你也不要去县里，免得被人欺负了。”
    顾蓁蓁没料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忙道：“娘，有四哥陪我，不会有危险的。”
    顾陈氏一脸嫌弃：“就你四哥那四肢不勤的，正要遇到事，他是能拉着你逃走，还是能替你打架？”
    “娘，您又在冤枉我，我可是从地上回来的。”
    门外响起一道委屈的声音，母女俩回头，果然看到顾奕辰站在门外，顾陈氏哼了一声：“午时还未到你就回来，还敢说自己勤快？”
    “我是回来打水的，水喝完了。”顾奕辰举了举手中的空竹筒，然后跟亲娘讲理：“娘，你之前的话不对。我虽力气不大，但遇事不能光靠动手，还是得先讲理。”
    “要是人不讲理呢？”顾陈氏虽是村妇，但年轻时也不是没经过事，“娘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你别拿你嘴皮子那套糊弄娘。你妹妹如今正是风口浪尖，以后不许你再带着她乱跑。”
    顾奕辰被说得哑口无言，无奈冲顾蓁蓁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顾蓁蓁却忽然反应过来，她这好四哥分明是跟她亲娘一唱一和，就是要堵住她去县城的路。
    “四哥，你不仗义！”顾蓁蓁气坏了，冲出去要跟他理论，外头却响起一阵喧哗声。
    “这里可是顾秀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