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院门外出现一行人，打头的是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妇人，发髻抹了头油，更显眼的是簪在上头的红花。
    顾陈氏先一步从灶屋出来，疑惑迎上去：“你是？”
    簪花妇人一见她满脸带笑，殷勤地握住她的手：“顾大嫂你忘了我了？我是县里的官媒王大花啊，去年这个时候我来你家替杂货店的钱掌柜说过亲，虽过了一年，但我还记得路，没弄错。”
    顾陈氏其实原本瞧着这妇人有些眼熟，听到对方提到去年说亲之事，顾陈氏立时就想起来了，抽出手不咸不淡地问道：“王媒婆你来我家有何贵干？”
    王媒婆被下了脸却没有半点不虞，反倒冲着顾陈氏赔礼：“顾大嫂，去年说亲那事是妹子不对，那钱掌柜快三十的人了，家里虽有些钱财，但跟秀才家的小姐确实不般配……”
    顾蓁蓁迈出灶屋门槛时，恰听到那句“秀才家的小姐”，她差点绊了一脚，幸好顾奕辰及时伸手扶了她一下，后者还在她头顶戏虐：“小五莫慌，再等两年你就不是秀才家小姐，那什么鳏夫商人之类的更不敢上门提亲。”
    这话到后半句却不再是玩笑，顾奕辰的眸子暗了下来。
    去年王媒婆上门那次，正是他参与县试之前，家里不少人都心动了，更可笑的还是打着为他的好旗号，毕竟对方给出了所有提亲者最高的彩礼，足有五十两，而这些彩礼都会用作他科考经费。若非他得知消息后以放弃科考威胁，他的小五或许已经当了别人的后娘。
    顾蓁蓁稳住身形后瞧见顾奕辰脸色不好，翻找原主的记忆也知道了缘由。
    对于身份门第她虽不以为然，但心底很是感激顾奕辰对她的维护，又瞧见王媒婆两眼放光地朝他们这边看来，心中有所猜测，促狭笑道：“瞧那王媒婆看你跟看见金元宝一样，肯定是替某个富家小姐来与你说亲。”
    就像专门应和她的话一般，王媒婆热情地与顾陈氏道：“顾大嫂，妹子这次上门是喜事，大喜事，这次找妹子来说亲的人家有亩良田，还有半条街的商铺，真真是家财无数，更可妙的是他家还是读书人家，真是门当户对，再合适不过……”
    读书人家？
    顾蓁蓁一下子想到了昨日未能从顾奕辰嘴里追问出来的心上人，正欲找他确认，却见他陡然变了脸色，丢下她大步走到王媒婆跟前，冷声打断：“你说的可是有着王半街之称的商籍王家？”
    商籍二字让原本热络的气氛一下子冷掉，跟在王媒婆后头的捧礼小厮更是齐齐怒目，眼见要闹腾起来，还是王媒婆反应快，抢先哎呦笑道：“秀才公这消息有些滞后了，打去年王家捐了半数身家给官府修葺县学后就不再是商籍了。如今王少郎君在县学就读，说起来还与秀才公您是同窗。”
    姓王的同窗？
    顾蓁蓁眉头一蹙，目光越过王媒婆落在为首那青衣小厮脸上，果然是昨日王记糕点铺里王姓书生……身边的小厮。
    恰这时，顾奕辰安抚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冷脸冲着王媒婆一行人道：“王家门楣太高，我们顾家高攀不上。”
    他这话明显是反讽，但王家或许被人捧惯了，青衣小厮根本没听出来，得意举着手中礼盒道：“我家少郎君谦和，不看重门楣高低，特意让我等给你家送来糕点绸缎……”
    顾奕辰的脸黑沉如水，王媒婆瞧见不对，忙冲后头甩帕子制止，又赔笑：“秀才公别生气，下面的人不会说话，但王少郎君的诚意却是十足。来之前，王少郎君还特意交代奴家替他跟您致歉，说是昨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还说在一品香置办了酒席，随时恭候您……”王媒婆说到这顿住，意味深长地看了顾蓁蓁一眼，“和五小姐。”
    顾蓁蓁直教那一眼瞧得胃里翻腾，也再无一丝侥幸，冷下脸朝院门外一指：“我不认识什么王少郎君孙少郎君，你们立马离开我家！”
    王媒婆接二连三被驱逐，面上也不大好看起来：“五小姐，你认不认识王少郎君不要紧，只这婚姻大事自古以来皆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顾大嫂，你说这话在不在理？”
    见王媒婆将主意打到顾陈氏身上，顾蓁蓁和顾奕辰都有些急了，异口同声喊道：“娘……”
    但刚一张口就被顾陈氏打断：“知道我是你们的娘，你们的亲事就得由我先掌眼，现在还没有你们张口的份。”
    顾蓁蓁心下急切，还要张口，但顾奕辰却改了主意，先一步扯住她。
    王媒婆见自己的话果然拿捏住了顾家人，发面馒头一般的脸重现笑出了褶子，上前握住顾陈氏的手夸赞道：“顾大嫂，还是你懂礼又周全。妹子站在外头吹风没什么，但王家身份不一般，他家送礼的小厮们这会还捧着礼盒，怪沉得慌的，你看是不是让他们先进屋放下礼盒？”
    王家四名捧着礼盒的小厮立刻昂首挺胸，抬脚就要跨入门内，但这时，顾陈氏猛地从王媒婆手里抽出手，顺势往门前一挡：“我说了儿女亲事由我掌眼，但我没说同意你们进门。”
    王媒婆忽然意识到不对：“顾大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还不明白吗？”顾陈氏目光轻蔑地从那些礼盒上扫过，最后落在王媒婆抹粉涂脂的脸上，“我的意思是你们给老娘滚远点，越远越好！”
    王媒婆这下听明白了，她这是被人狠狠打脸了，怒气上涌，咬着牙冷笑：“你知道王家是什么人吗？你知道得罪王家会有什么后果？”
    顾陈氏回了她一声冷笑：“你们走不走，不走我放狗了。”
    趴在院中的大黄噌地起身，汪叫着扑过来，惊得王媒婆慌忙退到那群小厮后头。为首的青衣小厮从腰后抽出一根木棒，狞笑道：“既然你们给脸不要脸，那咱们也不用客气了。”扭头一招呼，“小的们跟我一起上，把少郎君看中的五小姐给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