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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原是报了肖才人侍寝,然而厉朝霰将两个孩子哄了睡下,回到寝间,却见洪熙帝坐在他屋里,手中把玩着一把出了鞘的匕首。
他认得那把匕首,它是极朴素的设计,黑金柄,刀身雪亮如银,小巧且轻薄,是洪熙帝自己防身所用,几乎从不离身,哪怕睡梦之中,也放在她的枕下,刀柄尾端饰有一个银环,此时此刻,她便是用手指勾着银环,漫不经心地转动着这把锋利的匕首。
厉朝霰的指尖冰凉,微颤着攥紧了袖角,片刻,他才走上前,不过在他行礼之前,洪熙帝已经拉住了他,将他推在墙上,匕首的弯尖离他的喉咙不过毫发,一呼一吸,厉朝霰仿佛都能感受到刀尖的寒意。
“陛下。”厉朝霰平静地说道。
洪熙帝薄唇嫣红,轻轻吐息,叹出一点淡淡酒气,梨花白味道,浓着胭脂的甜香:“你在皇后身边多年,为他谋划做事,这些朕知道。他如何待你,朕也看在眼里。所以,朕才出手保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朕疏忽至此,潘充容说了,朕才想到,你剑舞是自幼练起。朕只问你一句,你是否自幼就是夏氏培育的探子?”
厉朝霰并不答,清黑一双眼眸淡淡看着洪熙帝,片刻微微一笑,问道:“陛下素来明察秋毫,为何自言疏忽至今?”
洪熙帝抿住薄唇,道:“你这算是肯定么?”
厉朝霰道:“倘若臣侍不给陛下确切的答案,陛下圣裁如何?”
洪熙帝眉头皱起,似是醉中不能抓住厉朝霰语意:“你此话何意?”
“臣侍是想知道,”厉朝霰微微抬起手,抚上洪熙帝耳畔,不在乎洪熙帝的刀尖向内逼进一厘,划破肌肤,流下一丝血红,“陛下当日救我,而后与我年余情意,是否有一分真心?”
“你!”洪熙帝双眼微微一睁,撤回刀来,长眉拧起,眸中涌起铁怒,用力将厉朝霰向墙上一掼,“朕就该直接杀了你。厉朝霰,你真以为朕不会杀你?”
“陛下可曾有,一分真心?”厉朝霰不管不顾,捧起洪熙帝的脸,深深看入洪熙帝眼中。
“朕本该见惯了欲拒还迎的把戏,可是你,你就如同镜花水月一般,仿佛明明白白就在那里,朕清清楚楚就能看得透你,可是又有那么多迷雾围绕着你,朕的心知道你是谁,可是朕却不知道你是谁,朕伸出手就能触摸到你,可是朕却觉得抓不住你。朕待你是否真心,朕不信你不明白。你越是飘渺,朕就越是放不下舍不掉。”洪熙帝手中匕首缓缓抬起,再度对准厉朝霰的心口,“朕该杀了你,朕真的该杀了你。朕起疑心的那一瞬,朕就该杀了你。”
“陛下杀伐决断,臣侍毫不怀疑。”厉朝霰垂首,嘴唇轻轻吻过洪熙帝耳尖,“臣侍不是夏氏自幼培育的探子,陛下若不信,大可赐臣侍一死,臣侍绝无怨言。”
洪熙帝自嘲一笑,旋即倾上前去,雪亮牙齿狠狠啃咬上厉朝霰苍白的颈,留下一枚血印才肯放开,手腕一转,刀尖向下,划开厉朝霰衣衫,滚烫的手掌贴上厉朝霰腰身,将他紧贴在自己身上,随后只听当啷一声,匕首落地,她的手那样用力,将厉朝霰的手腕捏出淤青:“也罢。你就是翻过海去拉下天来,朕也自信制得住你。”
说着,她抬首吻住了厉朝霰。
她的唇滚烫,厉朝霰几乎觉得自己要融化在这一吻中,泪珠顷刻滑下面颊,洪熙帝则将他一把抱起,在身后扯落明红石榴百子的纱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