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王梦影坐在院子里,看着雪化后春回大地,已是嫩绿挂满枝头的各种花草树木,心中却是不甚平静。
现在已是三月底,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也是她来到这个朝代满一年的季节。在这里的第一年,她曾爱过也痛过;曾幸福的欢笑过也伤心的默然泪流过;曾得到过也失去过。短短的一年里,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她的身份转变太快也太大,虽然不是心甘情愿,却也不得不去适应那笼中鸟般的生活。可即便是笼中鸟,也不见得就能安然无忧,总还是有碍着他人眼,别人欲除之而后快的时候!
算来她已在京城众人面前消失了三个月之久,随着她的失踪,不知秦沐寒和皇帝还有淑妃,常氏一族之间维持的微妙关系,是否因此而打破?
现在她所在的地方虽离京城不远,但在这几乎与外世隔绝的小山村里,她不曾听到过任何一点关于外面的消息,外面的人也定是不知道她在这里的,不然不说其他人,秦沐寒是必定会来接她回去的,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如果连秦沐寒都认定她已经死了,放弃了寻找,那么她既能在这小山村里,不被发现的过了三个月,如果她愿意,定也是能一直不被发现的在这里生活下去的,她可以借此机会留下来,不再回到危机重重的深宫内苑里去。
这样虽然摆脱了北堂辰的禁锢,可她同时也不可能再见到秦沐寒了。她舍得下宫里的荣华富贵,但她能断了对秦沐寒的爱与思念吗?虽然在宫里两人也不可能如何,但总还是有机会时常相见以慰相思之苦的。
三个月没有见过秦沐寒,没有听到任何与他有关的消息,她对他的思念如水草般疯长,只是她不确定让牧叶帮她传信给秦沐寒是不是明智之举。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除非她彻底的在世人面前消失,不然如果他知道了她还活着,怕是也会有其他人知道的吧?
只要有秦沐寒以外的人知道了她还活着,她必定得重返宫廷再做回一只笼中鸟,做回北堂辰用来掌控秦沐寒的一颗棋子。这也正是她虽已康复,却仍不愿让京城方面知道她还活着的原因。
牧大娘看着院子中脸上神情纠结的王梦影,走上前去:“小影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吗?”
“大娘,你见过外面世界的纷繁复杂的?”
牧大娘目光转向不远处的群山,声音略有些低沉道:“有的,你问了,大娘也不妨告诉你,牧家从前在京城里也是有府第的。若不是奸人所害,牧家也不会沦落至此。”
果然牧家大娘不是一般的村妇,难怪那时能轻而易举的回答她的问题:“若是有机会,大娘会带着牧大哥重回京城生活吗?”
“自然。那里虽纷繁复杂人心难测,但曾在红尘俗世里享受过人间烟火七情六欲,要再长久的做回清心寡欲的神仙,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何况我们都只是凡人。”
听了牧大娘一席话,王梦影豁然开朗:是啊,在这里生活两三个月也许没什么,就当出来散心了。且在养伤的这段日子里,有牧大娘照顾着,生活无忧她自是觉得日子过得还可以,但真正的农家生活从来都不是这么清闲自在的。
她从小在农村长大,自是知道真正的农家生活是什么样的,更何况是三餐不继的古代农家生活。便是三餐能温饱,要她长久的在这里生活下去,若有爱人陪伴在侧还好,可即便她愿为村妇,但秦沐寒注定不是个凡夫俗子,他不可能是村夫。若是只有她一人,她能抵得过漫长岁月里的孤独寂寞,还有一年四季日出而作,日落而眠的寡淡日子吗?显然是不能的,迟早是要回到那万丈红尘纷争不断的俗世里去的,那她还在这里纠结些什么呢?
“大娘,在您这里叨扰日久,现在天气回暖,也是到了我该回去的时候了。有些事有些人总该是要自己亲自去面对的,逃避不是办法!”
“小影,你能想开便好,有家不管它好不好,迟早是要回去的!”小影不属于这里,早走比晚走好,她不想自己的儿子越陷越深。
“大娘,可能得麻烦牧大哥帮我送封信进京。”她可不敢自己贸然进京。
“可以。叶儿那里有笔墨,你把信写好交给他,要把信送给谁,该注意些什么你跟他说清楚即可。”富贵人家里的弯弯绕绕她是见识过的,看小影的样子便知那夜坠落断魂崖底有内情,那这信怕是也不能随便送给她家里的任意一个人的。
“谢谢大娘。”
隔日一早,王梦影把一张折叠好的纸交给牧叶,并仔细交待:“牧大哥,麻烦你把这信送到京城秦府,一定要亲手交到秦府二公子秦沐寒手上。”
“京城秦府?”一旁的牧大娘听王梦影所言后,突然插话进来:“小影,你所说的京城秦府可是秦闻秦大人的府邸?”
“是的,大娘认识秦太傅?”她知道秦沐寒父亲的官职还是从林夕那里了解到的,至于他的兄长,在国子监任职。她大概了解了下他们是文官武官,有无实权,至于更细致的品阶什么的她就记不住了。她就只记住了秦沐寒官至三品,这在武官中算是极高的品阶了,且在同朝为官的秦家父子三人中,他才是真正手握实权的那个人。
“不认识,只是早年间在京城时便曾听闻秦家颇得皇宠,那时秦大人还不是太傅,不曾想十多年过去了,秦大人已至太傅高位。不知小影与秦家有何渊源?”该不会是秦家女眷吧?
“我与秦家二公子秦沐寒有婚约!”她宫妃的身份在外不好随意透露,倒是曾经秦沐寒未婚妻这个身份在此时颇为好用。
“那你们两家渊源还真是不浅,京城传闻秦家男儿皆出色且专情,小影能嫁进秦家也是一种福分,往后生活会顺心顺意的。”这就是所谓的一报还一报吧,谁曾想早年间,秦家长辈救她母子于危难,多年后她的儿子却救了秦二公子的未婚妻!
“谢大娘吉言。”人生有太多的意外无法掌控,她和秦沐寒之间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在此她也不必多言。
“小影,有什么你尽管交待叶儿,我去烙几个饼给他带着路上吃。叶儿,小影交待的你可用心听好了,送信其间可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娘,我明白,您先去忙。”虽然心里有不舍,但他明白,小影这样的人儿不是他能肖想的,只是两人能独自多处一会也是好的。
“秦沐寒你应该不认识,但他的坐骑很好认。”王梦影给牧叶细说了秦沐寒及其坐骑寒星的特点,以便让他从此处辩认出秦沐寒来。不然一旦信件送错,可是会惹来□□烦甚至杀身之祸的。
京城秦府,牧叶时刻注意着秦府大门处出入的人员,虽然他天刚见亮就启程,但进到城里找到秦府所在时已是未时中,早已错过了人们正常的早上中午出行时间。不得已他只能在此蹲守,等着下午各府衙官员下值回府。
秦沐寒回到秦府时已是入夜时分,他本可以回来得更早,但下值后他习惯性的出了城,去王梦影当日坠崖的地方绕了一圈才回府,这是他自她失踪这段时日以来养成的习惯。到现在过去三个月了,他还是不能接受丫头已死的事实。虽然连旭亲王北堂旭都已劝他放弃寻找,但他还是令鹰卫继续搜寻,且他们搜寻的地方早已不限于她坠崖四周及那条河流域两岸,他们的搜寻范围已日渐扩大,但还是没能寻得一星半点关于她的消息。
秦沐寒刚回到秦府门前,便敏锐的察觉到有人在窥探他,这本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从丫头失踪后,皇帝的人就一直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一直有暗卫暗中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不过那些人都隐藏得极好,一般都不会让他有如此清晰的被跟踪的感觉。若不是皇帝的人,那这次又是谁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来了?
秦沐寒没花太多心思在这件事上,想要对付他的人迟早会主动跳出来,现下除了丫头的事,其它事都不值得他花费时间和精力去猜想。
他刚下得马来,那人却不管不顾的冲他而来,不过那人一动,他便知对方没什么武力,对他构不成威胁,因此他站定在原地等着来人。
牧叶一靠近秦沐寒就被他脸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给吓到了,但他早前从王梦影那里听到过关于秦沐寒其人的描述,此时心里已有八成把握,此人就是他要找的人,不过为保不出任何差错,他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公子可是秦府二公子秦沐寒?”
秦沐寒面无表情道:“我是。”
牧叶立马掏出捂在胸口的纸张递上:“秦二公子的故人托我捎一封信给你。”
秦沐寒接过牧叶手上的纸张,这是一封没有封缄的信。他心下疑惑,是谁这么粗心大意,托人送信连个封缄都没有,也不怕送信之人偷看了信件内容。
带着疑惑,秦沐寒打开了那张折叠得极好的纸张,一展开看到上面的内容却是脸色巨变,迅速合起手中纸张,脸上寒意尽消有欢喜也有难以置信的激动,拿着信纸的手却似是提着千斤重物般微微抖动着。
牧叶看了秦沐寒前后的脸色变化,不知他心里所想,也不知信里写了些什么,但他答应小影的事已做完,便道:“秦二公子,信已送到,你若是没什么疑问,那在下便告辞了。”
“等等。”信他是收到了,但丫头现在在何处他还不知道呢。何况现在此人若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怕是很快便会被人带到不知何外去了。既然此人知道丫头的消息,也极有可能是丫头的救命恩人,怎可能让他落入他人之手?秦沐寒态度来了个大转变:“公子,天色已晚,若你不是京城人士,此时在外行走却是不便的,不如到我府上歇息一晚再做打算。”
“这……”牧叶犹豫了,他没想到送封信而已会搞到这么晚,此时是赶不及回村了,好在娘亲也有言在先,让他赶不及回去就在京城住一晚,隔天再回村。
“公子,请。”秦沐寒带着牧叶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来到书房。
秦沐寒在书房内与牧叶密谈了两刻钟,这才让府里的人安排他去客院梳洗用膳休息。
牧叶离开他的院子后,秦沐寒再次返回自己的书房,已有一名黑衣蒙面人在书房里等着他,见他一进来便行礼:“属下见过主公。”
“蓝鹰,刚才牧公子所说的地方可有听清?”
“属下已记下,大概知道是在什么位置,给属下一点时间,定能找到那个地方。”他本是来向主公复命的,主公回来时他已在书房等候,主公带人进来人他本是要退出去的,不想主公却让他留下。因此牧公子所言,他都听清了,也终于知道他们苦苦寻找了三月之久的人到底身在何处。
“牧公子进了府里,盯着我的人定是也看到了,一时半会的我脱不开身去那个地方。你秘密带人过去保护丫头,我不到不可妄动,原地保护即可。”
“是,主公。”
蓝鹰离开后,书房里只剩秦沐寒一人,他从怀中掏出那张信纸,珍而重之的放在书桌雪白的宣纸之上缓缓展开,上面只有四个字:此梦亦夢!
若不是丫头曾经以自己名字中的这个夢字,跟他解释过何为简繁体字的区别,再加上那歪歪扭扭的字体,今日他也不能如此确定来信之人就是她。